薛晓燕的失态，尽收林雨沫的眼底，她决定再加上一把火。
“薛总，您是让我按您的意思修改合约部的意见吗？”她刻意强调了一次。
“是的！你修改的理由也很充分嘛，就注明这几家队伍均参与过重大项目的施工，为了减少磨合期的费用，建议均进入竞标名单。至于材料损耗率的问题，我们可以在分包合同里增加专项条款，约定更严格的奖惩措施来解决，你立刻就去改过来！”
薛晓燕声色俱厉地下着命令，口气是毋庸置疑的。
“对不起！薛总，即使这是您身为总经济师，对我的命令，恕我也难以从命！您的意见，可以直接签署在上面，王总看了自有定夺，可您不能剥夺我的发言权！”
林雨沫声调不高，目光灼灼，毫无转圜的余地，她坚定的态度立刻将薛晓燕*到了墙角。
薛晓燕心里迅速地权衡了一下，这样僵下去，事情最终就会闹到王怀义面前，情况明显对她不利呀！她不得不咬着牙，将语气缓和了下来。
“雨沫，我主管的业务部门，和我意见不一致，这种情况在二公司过去从未出现过呢！如果我们就这样报到王总面前，只能证明你和我缺少沟通，不团结，是不是？要么，你将这份文件拿回去，再仔细考虑一下？”
哦，薛晓燕这是改换了套路，威*不成，改成威胁，要到王怀义那里告我不服从她的领导？
林雨沫心说，我还就怕你不去告呢！不过，眼下僵在这儿不是办法，薛晓燕既然将梯子递过来了，我也就坡下驴吧！
“薛总，您说的对！那我就先拿回去，再斟酌一下！要么，您也再考虑考虑，是否可以接受考察组的建议，行吗？”
薛晓燕挥挥手，林雨沫拿着文件，礼貌地退出了她的办公室。
薛晓燕在屋子里迅速走了两个来回，将林雨沫拿走的考察报告又仔细地回想了一遍，突然想起来，童耀明和王庆明作为考察组成员，都在上面签署了反对意见的。
王庆明倒还罢了，怎么童耀明也会反对呢？他明明知道赵小光是她的队伍呀！他还不是用过几次了嘛！
林雨沫不肯更改意见，还不是因为项目部的考察结论在前面吗？干脆，让童耀明把意见先改了？！
想到这里，薛晓燕再不迟疑，立刻给童耀明打电话。
童耀明刚撂下林雨沫的电话，薛晓燕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他摇了摇头，心说，过去看薛晓燕这人，还是有几分精明劲儿的，这会儿不仅看不清形势，怎么连自己对手的意图都看不清楚了？
林雨沫是什么人，几次交道打下来，童耀明早品出几分深浅来。她这人精明，长于心计，这点长处童耀明还没看在眼里，可她骨子里有一股子正气，这一点颇令童耀明忌惮。
古话不是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一个人如果对于金钱、权力没有多余的欲望，等于没有了弱点，有了什么违规的事儿要做，你怎样都搞不定她，怎么不令人头疼？
林雨沫刚才在电话里，只不过轻描淡写地暗示了一下，提到这几支队伍是否入围的问题，薛晓燕的意见和考察组不一致，估计有可能会找考察组的人员干预。
童耀明当然不情愿薛晓燕的队伍再到自己项目来干活了，过程之中很多事情她都会擦手，尤其是价格方面，他肯定要让步就不说了，这回扣还不能要。主要是他对薛晓燕的人品信不过，怕她某一天出了事，自己会受她的拖累。
不用她的队伍，这是一个原则问题，无论是否支持林雨沫，他心里早有计较了。
双方不过是稍稍寒暄了几句，薛晓燕就直接切入正题：“耀明，你怎么会不同意赵小光那几支队伍入围呢？这几支队伍的背景你都了解呀？这不是让我脸上挂不住吗？”
“姐！我怎么会不知道那几支队伍是您的？我不都还用过吗？您年底住院了，情况可能不是很了解，王怀义在恒运大厦项目部给赵小光队定了性了，清算不完，任何新活儿都不准参与，您就那么大胆子？非得在这种问题上，和老王对着干吗？不就是几支队伍嘛，多大点儿事儿，不还有两支入围了？再说了，风水轮流转，这一批新队伍里面，有前途的，您再培养几支，不就全齐活了？”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薛晓燕心中一凛，找了个台阶下。“耀明，我就是看不惯那个林雨沫拿着个鸡毛当令箭，哪里是要和王怀义对着干，我知道了，你先忙着吧！”
童耀明嘴上憨厚地笑着，心说，真是钱帛动人心，夜路走多了，难免会遇上鬼。薛晓燕大概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的钱都可以拿，有些钱拿了会烫手的。
凭他的经验，当然知道薛晓燕这次为什么想顶风作案，那个队伍在恒运大厦损失一定不小，着急用新的工程弥补，估计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薛晓燕了。
林雨沫当然也不会闲着，第二天，她把考察组的报告和精心收集的数据递到王怀义面前。“王总，您看一下考察组的报告，我觉得这几家公司的表现，不适合继续参加咱们后续工程的招标。”
王怀义翻看了一下，一下子就看见了恒运大厦那个队伍，皱了一下眉头问：“这事你跟薛总反映过了么？”
林雨沫露出为难之色，说：“这个名单就是她提供给我们的，昨天考察组的意见到合约部了，我签署了意见，薛总不赞同我的看法，要求我按她的意见修改。可我觉得作为部门经理，我应该保留自己的发言权。”
“她的理由是什么？”王怀义看了一眼林雨沫，有点儿怀疑她是来告薛晓燕的黑状。
林雨沫把薛晓燕的意思说了一遍。
“薛总说的也没错，磨合期也是一个问题，也会带来费用的增加。”王怀义的话有点暧昧不明。
林雨沫既然来了，当然不打无准备的仗，她摊开数据表说：“王总，您看，我把这几年我们合作的分包商做了一个综合排名，有几家虽然跟我们合作次数不算多，合同额也不太大，但是表现很不错。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考虑跟他们发展长久合作关系，那么磨合期就不会成为问题，而他们施工水平会让我们的成本控制再上一个台阶。”
王怀义微微点头，指着其中一家队伍问：“嗯，有点意思！这家队伍就是在北航看台干过的？”
“是的！这公司没什么背景，当时是工期太紧，别家都不敢干，或者要价太高。只有他，说是第一次与咱公司合作，活虽然不大，就算给咱送个见面礼，结果提前了五天竣工，业主非常满意，还奖励了咱们十万元呢！王总，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快实施分包商定期评估的制度，评估不合格的就列入不再合作单位名单，这样子可以提高效率，也能给分包商一个威慑。”
“这个分包商评价体系不是再走评审程序吗？怎么还没到我这儿来？”王怀义突然想起来了，顺便问了一句。
林雨沫摇摇头，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不说了？”
“薛总前几天为了这个评价体系将我找了去，说是我自作聪明，将合约部的权力拱手让了出去，现在这个东西还在她那里压着呢！王总，我觉得快干不下去了，我跟薛总在管理方面和成本控制方面的理念都存在分歧。”
“哦，什么样的分歧？”
“薛总比较保守，不喜欢革新工作方式。还有，她只喜欢用熟悉的分包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问题，您也说了，磨合期短可以提高效率，只是有些分包商施工水平确实不行，因为关系不一般就可以频频中标，那样的磨合期短有什么意义……”
王怀义垂眸不语，他明白林雨沫在暗示薛晓燕跟那些分包商有利益往来，这个他一直清楚，但是无论换成谁来当总经济师，这个利益输送总是免不了的，水至清则无鱼嘛。薛晓燕胆小，相对来说，还不敢做得太出格。
林雨沫又说：“其实我们的成本控制还有很大的空间，比如说2#楼那个项目，如果换掉几家分包商，降低材料损耗率，利润率至少可以提到15％以上。国电和小汤山水疗馆的精装修工程，现在处于招标阶段，若措施得当，可以避免同样的错误。”
没有人会嫌弃利润高，王怀义有些心动。“这些想法，你有没有跟薛总沟通过？”
林雨沫说：“我有表明意见，不过薛总不是很认可。”
王怀义沉吟片刻，说：“你今天说的这两件事，我都知道了。薛总这个人重感情，有时候做事放不开手脚，这个问题我一直知道。提拔你就是看中你的开拓精神，所以该表达就表达，该坚持就坚持，明白吗？”
林雨沫微笑着说：“王总，我记着您的教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