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眼光，都唰唰地转向薛晓燕，不乏好事的人，有点看好戏的想法。开会多无聊呀，免费的大戏，不看白不看。
林雨沫心头一动，抬眼看卢武军，正好和他的眼神碰上，卢武军则微微颔首，她明显感受到了他在对她示好。卢武军要求合约系统出意见，林雨沫正主持合约部的工作，很巧妙的，他给她创造了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薛晓燕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一张脸成了猪肝色，这会儿她总算品尝到了在火上烤是什么滋味了，一种众叛亲离的悲哀油然而生。
她“咳咳”两声，假装清嗓子，又端起面前的茶杯，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水，借着这几个慢动作，几个对策在心头一一掠过。这种情况，让她一点儿挣扎都不做，就要缴械投降，她不甘心，薛晓燕决定豁出去了！
“我原则上赞同卢总的看法，但是有一点我想提醒大家，正因为我是搞预算的出身，对经济问题比较敏感，就以国电这个项目为例，精装修结算额一定破亿元，超出23％的部分，那是多少？1个点就是一百万，项目经理一个人会分多少？我们这些公司机关的，即使都是公司领导，一年的收入又有多少？长此下去，会不会在公司员工之间，埋下收入严重失衡的炸弹？”
应该说，薛晓燕的水平从这几句话里体现的淋漓尽致，她单单拿项目经理个人可能获得的巨额奖金来说事儿，很快赢得了在座大多数人的共鸣。
角落里的几个人互相交头接耳，虽然没敢大声说，但显然是赞成薛晓燕的看法。
中国式的嫉妒，我得不到的，最好你也别得到，要么干脆毁了那玩意儿，大家都得不到正好！要说王怀义面对公司更上一层楼的壮观前景，还有一点点犹豫不决的地方，那么就正好被薛晓燕说中了！
王怀义的脸色阴晴不定，他下意识地将眼光投降了林雨沫，林雨沫眼神清亮，碰到王怀义的眼神，她嘴角微微一弯，漾起一朵儿信心满满的微笑。
王怀义心头一松，敲了两下桌子，大声说：“林雨沫，你也是合约部的人，谈谈你的看法！”
四下里立刻静了下来，甚至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会议室里静的有点儿不对劲。
林雨沫和薛晓燕的明争暗斗，在二公司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而王怀义倾向更年轻、更能干林雨沫，那也是不争的事实。果不其然，在薛晓燕委婉地提出反对的意见后，王怀义将林雨沫推到了前台。
“刚才卢总不是说了么，针对这项制度的实施，公司利润是否会有增长，到底能增长多少，合约部应该提出专业的意见吗？”她俏丽的眼风四下一扫，立刻成功地抓住大家的眼光，接下来，她笑盈盈地说，“我就拿具体的数据，来给大家演示一下，如果实施了这项考核兑现的制度，我们公司今年年终在集团评比，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
林雨沫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她最擅长的就是用数据和图表来说话，再加上她娓娓道来的讲述，最初她成功地打动了王怀义就是这一招。太复杂的资料，王怀义看不懂，而且根本看不下去。
这个周末她连续加了两天班，针对二公司历年来的盈利率做了详细的统计，最重要的一步棋，她是将二公司眼下所有的施工项目，按照新的利润率核算了一遍，绘制成新旧利润率下的对比表，还将这些资料都做成了PPT格式，就打算今天通过幻灯片的形式，当众播放。
事实胜于雄辩，此招一出，天下再无招，她知道自己这回是赢定了！
看着林雨沫轻盈的身影，走上了会议室的讲台，熟练地打开投影仪，薛晓燕的脸色难看极了！她是见识过林雨沫的口才和头脑的，她既然下了这么大的本钱，准备的这么充分，想来是志在必得了！
“二公司连续三年，合同额增幅超过20％，除了一公司以25％略胜一筹外，我们的进步是集团子公司里各家最快的，可是，这三年的平均毛利率呢？只有可怜的12.8％，甚至不到13％，至少有1/4的项目，毛利率每年低于10％，我们的排名呢？说出来更令人丧气，在七家子公司里排名第五，这种状况说明了什么？”
林雨沫一张张的放图表，她说的这些事实，在座的每个人其实都知道，但从没有一个人，将二公司经营上的现状和缺陷，那么直观地摆在了大家眼前，每个人心里顿时沉甸甸的。
“如果我们换一个思路，按照国电项目这个新的考核制度执行，结果会是什么样呢？以国电为例，增加10％，利润会增加多少，那就是一千万！什么概念呢，我给大家现场计算一下！”
林雨沫又走到了讲台的移动展板前，提起笔就开始熟练地写计算式。
“我们公司全年合同额8亿元，按平均毛利率12.8％计算，扣除税金、管理费等等开支，纯利润大概是6％左右，每年的净利润约是4800万元。国电项目超额完成的利润就有1000万元，相当于公司全年利润的1/4，试问，我们能因为项目部有可能分掉额外的几百万，就随随便便抹去这1000万元，不要了吗？”
林雨沫真的动了感情，说到这里，她的胸脯微微开始起伏，人有些激动了，脸颊微微泛起了潮红。
“为什么项目部主动给公司立下了军令状？这是因为我们的职工，有这个觉悟了，他们迫切地需要改变。窗户一旦打开，不仅自由新鲜的风会吹进来，苍蝇蚊子也会随着风飞进来的，那么，我们怎么办？很简单，我们只要给项目部安个纱窗就行了！那个纱窗是什么，此刻就在各位领导的手中，请大家仔细阅读，欢迎多提宝贵意见！”
林雨沫的讲话时间不长，不过短短的一刻钟，其中还有一半的时间，她在操作投影仪。可是，她的话，却将二公司带着遗憾的过去，以及充满希望的未来，都活生生地展现在大家的面前，令在座的每一个人，感受到了历史赋予自己肩上的沉重使命，感受到公司是否能高速发展，就在此一举。
王怀义这一刻，觉得眼眶发酸，心潮澎湃，林雨沫一颗心扑在了二公司的发展上，这份执着深深地感动了他。
为了二公司能够发展起来，他觉得自己睡得比谁都晚，过得比驴都累，陪吃、陪喝、陪玩就差陪睡了，可是没人能理解，林雨沫一番话，让他觉得知足了。
“说得好！”王怀义蒲扇般的大巴掌，带头拍了起来，很快，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
薛晓燕则从那热烈的掌声中，深切地感到，她真的大势已去，回天乏术了。
薛晓燕的失意，王怀义其实是看在眼里了，班子会后，他私下叫来林雨沫，特意指了出来：“最近，公司里盛传你和老薛之间，斗争不断。薛总是你的上司，向她报告是公司的流程，你还年轻，以后要注意点影响！”
“王总，我一直是向她报告的呀？”
“可是，上次群星项目你不是没向她报告，而直接在会议上提出来？过后，还是有些人有反应的！”
林雨沫沉吟一下，答非所问：“王总，上回搞劳务评估体系，项目组考察之后，与薛总关系好的那几家劳务队被剔出来了，她就将责任算到了我头上，一直对我有意见。这一次，搞项目部考核兑现制度，我和她又有原则性的分歧。其实我们公司的成本控制方面还是大有可为的，只是有些方法因为损害到某些人的利益而被否决了。”
王怀义直直地看着她，这个小丫头，第一次正式交锋，他就知道她有心计，也有野心，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今天，她把野心彻底袒露出来了，这倒让他犯难了。如果她不提，他觉得还可以糊弄一段时间，但是她提出来了。
真正的人才与交情面前，他该如何选择？王怀义突然想起来，多年以前，张啸昆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一干共事十几年的兄弟踢出集团管理层的。
良久以后，他说：“有些事情我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林雨沫你好好干。”
“是，王总，我会的。”
林雨沫走出王怀义办公室的时候，薛晓燕正好从自己的办公室出来，两人相视一眼，面无表情地转开了。从这以后，两人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私下里都不再说话了。
王怀义听说了以后，也没有再找任何人谈话。梅素琴觉得这样不妥当，有回当着王怀义面说，这样两个重要的领导之间，闹不团结，不利于公司内部管理。
王怀义想了想，说：“没事，不会持续太久，会彻底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