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北京,迎来了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也是收获的季节。金色的阳光横冲直撞,晃花了你的眼,爽利的凉风儿吹散了天空里的浮云,裸露出那一片澄澈的蓝。
随着项目部考核兑现制度的颁布和执行,各个项目部的员工,个个儿犹如打上了鸡血,热情爆棚,上班迟到的、点个卯找个地儿一猫搓麻将的、下班后泡歌厅的,一夕之间全消失了,可劲儿地表现。
年底项目经理会和你算总账,表现不好的,奖金自然没戏,项目部按照公司的考核指标,白纸黑字的责任状一层层签订下来,再没人敢将工作当儿戏。
变化最大的,当属那一帮项目经理们,考核兑现制度的实施,对于他们的意义那是划时代的,项目经理的权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他们的收入也迈上了一个新台阶,开辟了上不封顶的时代,想拿多少,就看他有多大能耐了!
那还等什么,各个项目经理们,拿出了吃奶的劲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就奔着超额完成利润指标而去。
项目部的精神面貌一改,整个二公司立刻面目一新,上上下下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新气象。随着新制度的渐渐深入人心,得到了全体人民大众的支持,林雨沫一时名声大噪,人气鼎沸,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一周,恰逢群星项目的变更部分施工完毕,业主邀请二公司的领导层,亲自参加了现场的竣工典礼,举办了一个的庆功酒会,林雨沫被王怀义带着参加了这个盛会。
成思民推荐的那个痞子果然有能量,不仅顺利让甲方增加了造价,二公司也额外收取了部分的管理费,两方皆大欢喜。
王怀义从酒会上一回来,立刻让办公室通报表扬林雨沫。他以前对林雨沫的表扬都是口头上的,这次却以红头文件形式发到公司各个部门,包括各项目部。在文件里,对于林雨沫的突出贡献,给予了高度的赞扬。
卢武军常年混在人事口,立刻从这一纸文件中,嗅出了某种不同寻常的味道。其实,但凡是心思稍微灵敏的人,都能看出这是王怀义为林雨沫即将接任总经济师一职造势。
卢武军双手举起那份文件,忍不住摇摇头,他早已猜出王怀义是要换掉薛晓燕,却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看来,昔日的恩情早已是雨打风吹去,什么最现实?利益最现实。
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在文件上伸指弹了弹,心说,改天应该约成思民那小子坐坐,这个变化可不小,他一再叮嘱自己要罩着林雨沫,有什么风吹草动,不论好赖事都得告诉他,这事儿可不算小了,虽然不是坏事,也还是告诉他为妙。
卢武军虽然搞不懂成思民和林雨沫的关系,现在明面上,天鸿集团的老人们,都知道成思民与国土局局长的千金谈恋爱呢,没听说这似乎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人间有什么绯闻。
可凭着他对成思民的了解,那小子可不会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儿,他对林雨沫的关心可不是一般二般的,谈起来态度亲昵自然,百般呵护,即使没明说是在恋爱,那关系也很耐人寻味。
表扬林雨沫的文件,就贴在公司进门的告示栏上,十分醒目,提醒着天鸿建筑集团二公司每一个员工,权力格局要重新格式化了。
薛晓燕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发生,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了。
果然没几天,下班后,王怀义在外面定了五星级的宾馆,请她去吃饭,说两人好久没一起喝过酒了,今儿喝个痛快。薛晓燕哪里会有心情喝酒,但是这种摊牌时刻总得面对,逃也似逃不掉的。
到了饭店,王怀义叫了最贵的牛栏山二锅头,先喝上一大口,胆气壮了,脸皮厚了,这才打开话闸:“老薛,还记得咱们刚开始跟着老大到辽宁吗?那时候咱们可喝不起这种酒,就喝那种三块一瓶的包谷烧。你的酒量,那是‘巾帼不让须眉’,每回咱们买两瓶,你一瓶我一瓶地对喝,我都还喝不过你!”
“唉,那日子怎么能忘记呢?那会儿年轻,现在可不行喽!”王怀义的话,勾起了薛晓燕的回忆,一时有着时光倒流的感叹。“还记得吗?那年春节就留你看工地,我大年初七第一天上班,就陪你喝酒了。外面飘着大雪,工地那办公室漏风,冷得不行,咱们穿着棉大衣,围着火炉子,一碟花生米,一大盆土豆牛肉喝了小半宿呢!”
“是呀!那时候多艰苦呀!咱们的工资可真低呀,我记得六百不到,你呢?”
“我是617元,你是563元,那会儿我可是你的领导!”薛晓燕有些动情。
“唉,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我都忘了!”王怀义哑然失笑,原来,我还有过居于薛晓燕之下的岁月呀!
“你也不想想我是搞什么的?”
“也是,你就是算账的,天生对数字敏感!”王怀义又喝一口酒,“当时咱们就这么一点工资,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只喝得起那种酒。当时我想,将来要是赚了大钱,一定要把什么XO、轩尼诗全搬回家。现在虽然如愿以偿了,可觉得那些酒都不够带劲,真的,真不如那包谷烧带劲。老薛,你咋不喝呢?”
薛晓燕心情苦涩,眼里发酸,哪有兴致喝酒,再说她现在肝胆都有病,也不敢再喝酒了,只是小抿了一口。
王怀义却把一瓶酒麻溜儿喝光了,心里辣辣的,眼里热热的。
他拍着薛晓燕的肩膀说:“老薛,咱们打工作时就在一起,几十年朋友了,我也不跟你打老马虎眼。蔡老侃那里少个主任经济师,我跟他说好,要是你肯去,他很欢迎。”
薛晓燕只觉得那一口二锅头在肚子里割了千刀万刀,蔡老侃什么人,那是跟着王怀义发家的一个民工头,现在做大了,自己搞起了建筑公司,我薛海燕难道沦落到那一步,要跟民工头去打工了么?
她冷笑一声:“看来,我是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了。”
王怀义顿时有些不快:“老薛,你这么说就过分了,公司里有些事,你也心知肚明的。”
“我是心知肚明,再好的交情,那都是扯淡。当年我帮你争取到涿州项目的时候,你把我捧得多高,现在找到比我更能让你赚钱的人,你就把我一脚踢开。王怀义,你自己摸摸良心说,是这么回事儿吗?”
王怀义放开酒杯,心不辣了,眼也不热了。“老薛,你说这话就过分了,兄弟我这几年亏待过你吗?给你的工资不比咱们集团的总经济师徐治平低,你儿子出国留学,我包的红包就是一年的生活费。你也摸着良心说,我王怀义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薛晓燕噎了一下,没话说了。于是,狠狠地喝了一口酒,那股子辛辣,从喉咙一路辣到了胃里,她的嗓子有点哽咽。
王怀义继续说:“要是你业务水平比林雨沫厉害,我立马回去,把那丫头从公司踢出去。可是你不行,你没有人家行,一个你做下来只有13%利润的项目,在她手里就有20%。你让兄弟我怎么做?你也知道,现在搞工程没有以前那么好混,咱们接个项目得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项目少,回扣高,咱们还搞粗放经营是没有活路的。这下面可是七八百号人靠我吃饭,你说我容易吗?”
薛晓燕冷哼一声,说:“王怀义,你就别在我面前装了,现在你是当上资本家了,在你脑海里只有利润、效益这两个词,其他的你全忘掉了。”
“老薛,多余的话我不说了,咱们几十年交情,还是好聚好散吧。你给我面子,走得爽快点,我也不会亏待你。”
薛晓燕很生气,说:“我不会走,要想我走,让集团人力资源部炒我好了。”
王怀义看着她的眼神冷了:“行,你要是觉得有必要,明儿我就通知他们。”
谈话终于还是不欢而散。
但是隔了一天,薛晓燕重来上班,提交了集团的调令,鉴于集团组建机械化公司的需要,将薛晓燕同志调任该公司任副总经济师,上面有张啸昆明晃晃的亲笔签字。这个结果不用深究,定是薛晓燕去找了总裁哭诉,张啸昆给了她一条出路。
不管怎样,她给足了王怀义面子,王怀义反而愧疚,嘱咐财务多发半年的工资给她,算是赔偿金。
薛晓燕拿到调令的那一天,成思民私下约了陈局吃饭,谈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陈梓馨接到父亲的电话,下了班顺便也就来蹭个饭,正好可以和成思民见面。她掐指一算,可不,这一晃儿两人又快一个月没见面了,这些男人为什么都这么喜欢工作呢?
陈局一见自家姑娘一个劲儿给成思民夹菜,早把亲爹忘一边了,笑着摇头一叹。吃完饭早早让司机接自己走了,免得姑娘嫌他碍眼。
陈梓馨和成思民随便闲聊,突然问起成思民,“喂,二公司那个总经济师薛晓燕,你认识吗?今天被总裁调到机械化公司去做副总经济师了,我看她来的时候面如菜色,没准儿是被王总给炒了?来求总裁的!”
“什么?真的么?”成思民大吃一惊!他心里能预料到这一天,可他没想到这么早!毕竟,林雨沫当上部门经理尚不足一年,薛晓燕可跟他几十年的交情!
这个小丫头,还真是不能小视,估计是给王怀义下了猛药了!
“那当然,这调令是我亲自去人力资源部办的呀!没跑了,估计一周以后就得走马上任了!”陈梓馨瞟了成思民一眼。
“嗯,我知道你的消息都是第一手的,吃惊罢了,哪敢怀疑你呀?”成思民这下心里长草了,“梓馨,我去打个电话,你等一会儿!”
成思民出来以后,第一时间拨通了卢武军的电话,放下电话以后,忍不住乐了!想了想,立刻给林雨沫发了一个短信。
短信只写了一句话,“去吧!我的小姑娘,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