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耀明随手带上了包间门，却没有往洗手间方向去，他在长长的过道里转了转，一会儿另一间包厢门开了，天鸿集团房地产公司总经理林小民走了出来。
童耀明笑着迎上去，说：“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林小民说：“停车时看到你的车了，喂，你这是跟谁吃饭呢？要是自己人，咱们干脆并一起？”
“不行，只请了一位，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林雨沫，我们二公司的总经济师。”童耀明凑近了林小民的耳边，压低声音说。
“就是张啸昆费劲心计，要调到集团顶替栾宗杰的丫头？”林小民顿时觉得光火。
人要倒霉那真是喝凉水也会塞牙缝，就因为张啸昆想用这个林雨沫，明明早把“最佳团队带头人”这个奖项定给了自己，事到临头却变了卦，王怀义固然是最大的倒霉蛋儿，自己也捎带脚成了池鱼，还没碰见这个女人，就一身的晦气！
“嗯，就是她，怎么了？您认识她？”
林小民连连摇头说：“呸，他妈的，说起这事我就来气，这女人我看就克我，我的奖没了，都是因为她！如今，老张一直不肯跟老栾再续签合同，原来就是想把她给弄到集团，老栾可是咱们的人！不就一个小丫片子，老张居然这么兴师动众，万一那丫头到集团干不出成绩，我看他那老脸往哪儿摆？”
童耀明正色说：“哥，你可别小看她，林雨沫的工作能力绝对一流，不过，就是人还年轻，有点儿小脾气，缺点儿政治高度罢了！”
“那她人怎么样？上路不上路，咱们以后能用不？”林小民的肿眼泡眯了起来，有了点兴趣。
童耀明摇摇头，说：“依我看，难，很有点小清高。供应商送的小礼物她收，大礼物一律不收，有一回一个供应商扔下钱就跑，她转头给交到公司财务部了，一时轰动全公司。”
林小民“咦”了一声，说：“稀罕了，现在还有人嫌钱咬手吗？”
童耀明无奈地说：“现在二公司分包商、供应商都知道她脾气，都不送了，搞得好多人没有了外快收入！”
林小民奇怪地问：“那些人还不得整死她？”
童耀明说：“谁动得了她？王怀义就相信她，大事小事都问她意见。谁敢过去说她一个不字，登时给你脸子看！”
林小民撇撇嘴说：“我看这丫头是上来的时间短，胆子还小，等以后开了荤，别人不送，她都会主动要。以前你我不是没见过，女人贪起来比男人更狠。”
童耀明忽然想起了薛晓燕，说：“别的人都没准儿，可是，就林雨沫不一定行。你以后和她共事，慢慢你就明白了，她身上，她身上有一种东西，哦，也许，那就叫做正气吧？反正，你能感觉到那种气质，很干净，很舒服。以前我跟她关系还不错，想过拉她入局，后来不知道咋地，那丫头忽然就不待见我了。”
林小民不以为然地说：“不就一丫头片子，不识抬举就算了，要她待见干吗？”
童耀明沉吟着说：“不是，我怀疑她是不是发现我的事了？”
“嗯，你手脚一向挺利落的，这丫头有这么厉害吗？”林小民也皱起了眉头。
童耀明说：“难说，这丫头心细如发，聪明绝顶，她管着各种招投标，所有供应商资格都是她审核的。”
林小民：“哼，她发现又怎么着，没凭没据的，王怀义都拿你没有办法。说起来王怀义就是个软蛋，老张把他的左膀右臂挖走，他哼都不敢哼一声。”
“那是！不过咱们的事情还没有成，这会儿可不想闹出事来。”
林小民说：“咱们的事得赶紧办了，不能再拖了，再拖那是跟钱过不去。”
童耀明说：“我知道，住总六公司那边，您谈得怎么样了？”
林小民拍拍他的肩膀说：“咱们要成立独立法人公司，就像老张那时出走一样，怎么也得两三个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说，也得带着工程才行呢，否则，一大帮子人去了还不得喝西北风？嗯，你先回去吧，别让那丫头给撞上了，王怀义不难搞，可是老张难搞。”
童耀明点点头，说：“这个我懂，要么还是您受累呢！整天伺候那么个主儿，怎么能不累？”
两人讲完话，挥手作别，各自回包厢。
羊肉莜面鱼汤的味道极为鲜美，林雨沫多喝了两碗，起身出门准备去洗手间，一出门，看见童耀明背对着自己正和一个男人道别。那人一转身推门入包厢，林雨沫刚好看了个全貌。
咦，那个男人怎么看起来好像是集团副总经理林小民？
童耀明回头，看到林雨沫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微微一惊，说：“林子，你怎么出来了？”
“这不，刚出来，正准备去趟洗手间。”林雨沫笑着说，有意掩饰了自己出来了一会儿事儿。
“哦，看来最繁忙的地方，倒成了那儿了！”童耀明心里掠过一丝儿不安，想想觉得，即使林雨沫看见了，问题也不大，一个集团的人，打个招呼也是常事。
接下去两个多月，三峡总部大楼项目进入粗装修阶段，紧接着二期工程业主准备开始招标，二公司相关的部门也进入了紧急备战阶段。
林雨沫这段时间，忙于跟接替自己的韩士强交接工作，还不遗余力地指点他工作，恨不得将自己脑袋里的东西都拷贝给他。可是韩士强的天分使然，这种填鸭式的强化，已经将他搞的疲惫不堪，实在难以运用自如，林雨沫也只能作罢。
玛利亚又通知她，还得提前去和集团即将离职的副总经济师交接工作，这一下子，林雨沫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也没有了。
好不容易忙完手头的事儿，五一长假如期降临，她提前了一个星期的年假，和大学同学一起跑到三亚自由行。
就在她充分享受着阳光、沙滩，沐浴着清新的海风的时候，田甜突然来了电话，手机里她大声嚷嚷着：“姐，你的手机可真难打！公司出事了，出大事了，童耀明带着他拿一帮人走了，听说是到住总六公司，自立门户去了。”
林雨沫“嚯”一下从沙滩上坐了起来，一边抖着身上的沙子一边问：“三峡二期工程也没中标？”
“姐，你怎么知道的？咱们没中，据说是住总六公司中了，那还不是童耀明这个混蛋搞的么？”田甜愤愤地说。
林雨沫颓然坐下，半晌沉着嗓子问，“你知道么？王总是怎么说的？”
田甜也情绪低沉：“公司里面死气沉沉的，这几天都没有见王总人影呢！你俩都不在，公司都没有主心骨了！”
“其他领导呢？”林雨沫有点儿急了。她心里很清楚，这会儿可是二公司最关键的时刻，军心不能乱，必须得有人站出来稳定大局。
田甜讷讷地说：“那些人能做些什么？姐，这几天大家都在说，你也走了，童耀明也走了，活儿也没了，这回二公司要完了。”
林雨沫不高兴地呵斥她：“别说丧气话，公司离完还远着呢！”
田甜小声分辩：“童耀明已经把三峡总部大楼项目二期给带走了，一期也给扔下了，财务审计说可能会亏损，咱们现在不就指望着这个大项目吗？”
“你懂什么？项目可以再接呀，一个公司不会因为某些人走就玩完的，你们放心好了。”林雨沫肯定地说。
田甜连嗯几声，马上改变风向，说：“嗯，我也是这么对他们说的。”
挂断田甜的电话，林雨沫再无闲情躺在沙滩上晒什么狗屁太阳，回到太阳伞下的躺椅上坐下，心情惴惴不安。王怀义这回没了左膀又失去了右臂，再失去三峡总部大楼项目二期，一期没准儿成了一个空壳，心情肯定糟糕透顶。
不管海滩上信号不好，她已无心情再玩，于是持续不断地给王怀义打电话。播了足有半个小时才接通，听声音倒好像和平常一样，林雨沫稍微安心。
王怀义说：“林子，你这么着急，是不是听说童耀明的事了？”
“是，王总……，我想说，我是不是……”林雨沫吞吞吐吐，其实她想说的，是不是我就不去集团了？
王怀义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林雨沫说：“可是三峡总部大楼项目二期……”
王怀义打断她说：“那也是没有办法。”
“……”
王怀义沉默片刻说：“雨沫，你就安心去集团上班吧，别操心这边的事情了。”
林雨沫眼圈微红，说：“王总，您这么说，我心里怪难受的。”
王怀义叹口气，说：“傻丫头，我没有怪你，你是个人才，在集团会有更好的发展。你可是我一手带出来的，看到你出成绩我也高兴。集团不比二公司，凡事多长几个心眼，别让那帮老家伙把你坑了。”
“我知道了！”
“你放心好了，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事情算个鸟。当年天鸿刚成立时，一穷二白，我在内蒙接了一个项目，施工意外闹出三条人命，停工三个月接受上级部门检查，前后损失几百万，不也挺过来了……”
通完电话后，林雨沫心绪起伏，再难平静，沿着海岸线慢慢地走着，看着海水将自己的脚印抹去。
王怀义说得轻松，但其实她很清楚，这三年多来，她花了一番心血经营的二公司，随着她的高升和童耀明的叛离，也许又会打回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