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沫一时错愕，心说，这种深度的问题不应该是问我吧？她一双妙目转向一旁的贺俊峰，她认为张啸昆应该是问贺俊峰。
屋内一时沉寂下来，林雨沫突然发现张啸昆和贺俊峰的两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看着自己，她不由一怔。“张总，您，您是在问我么？”
张啸昆点点头，细长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情绪。
“可是，我……我不知道诶！”林雨沫摊了摊手，实话实说。
钢材、商品砼这些大宗材料的采购，都由集团在把控，身为分公司的总经济师，她确实对这一类的价格信息关心的不多。再说了，这种信息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想知道你就能知道的，那也得是有资格做这个级别业务的人才行呢！
“哦，那你得知道，这块以后就是你负责的。”张啸昆讲完又低下头，继续看文件。
林雨沫张了张嘴，精心准备的说词忽然之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继续说服张啸昆的勇气。
这人的气场是富有侵略性的，排他的，具有摧毁别人意志的力量，也许这就是上位者手握着生杀大权养成的霸气。
虽然分公司的钢材与混凝土都是集团统一供给的，但是即使二公司拥有钢材的自我采购权，也是不可能跟首钢、唐钢这样的大公司谈协议的，一般的中小型建筑公司也不可能。
如果可以像集团这样，按年度跟大钢厂直接签年度协议，那就意味着可以将钢材纳入宏观调控，可以利用市场升降预期进行成本控制，那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一件事。
可林雨沫转念一想，我既然来了，机会难得，怎么就这样一句话没说，就灰溜溜地被打发了？
于是，她继续倔强地站在那里，双眼平视，表情坚定，表明自己的立场。张总，您老人家别忘了，我还有话要说呢！您这么一句话，就打发了我，那可不行！
贺俊峰看着林雨沫用自己的肢体语言，在向张啸昆进行着无言的抗争，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个丫头，可真是有意思，老虎的屁股也敢摸！为了掩饰自己的微笑，他下意识伸出左手，摸了摸鼻子，稍微咳了两声。
张啸昆的办公室很大，有着得天独厚的光照条件，此刻，略微偏西的阳光将屋子里的空气变得暖洋洋的。林雨沫一张皎洁的脸，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闪烁着瓷器般的柔光，愈发显得眉目如画，赏心悦目。
贺俊峰本意不过是想看看，林雨沫到底能坚持多长时间，他知道，张啸昆此举是故意的，意在打压一下林雨沫身上外露的傲气，但他心里明白，林雨沫这种少见的勇气，张啸昆是很欣赏的。
可就这一眼看下去，他的心脏毫无理由地“噗通，噗通”使劲儿蹦了两下。
贺俊峰想了想，决定帮林雨沫一把，他低头对张总说，“张总，那我先出去吧？”
张啸昆有点儿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好吧！你就直接准备待会儿要进行的会谈吧！”
听到贺俊峰关上大门的咔嗒声传过来，林雨沫不想再等了！这算怎么回事？说是来谈话的，也就给了我十五分钟而已。可我已经站在这里差不多十分钟了，一句话还没说，难道我是来罚站的吗？
“张总，我是来想和您谈一谈我的……”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可话来没出口，就被张啸昆伸手打断了。
“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想谈你的想法，以后过来工作了，时间多的是，没必要这会儿谈。我想，这样仓促的谈话，你的准备也不够充分，是不是？我教你一个重要的课程，那就是不能打无准备的仗，懂我的意思吗？”
林雨沫恍然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张啸昆的意思。他暗示自己贸然来找他，太过冲动，根本不可能有胜算的。
“你的事儿，我也理解，集团调你之前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你心里有些看法这很正常。不过，怀义他识大体、晓大义，急集团之所急，这份儿高风亮节确实让我很欣慰。他不仅支持你到集团来工作，还主动表示要做你的工作，我都很感动啊！他这些年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忠诚自不必言，有魄力，有闯劲儿，这些年又懂得了用人之道，可堪大用啊！”
张啸昆抬头看着林雨沫，说出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话，颇有几分感慨万千的意味。
这屋子温暖，林雨沫仍穿着羊绒大衣，站在这里，本来有几分燥热难耐。不知道为什么，张啸昆这几句话说完，她身上的热度不仅唰一下消失了，全身的毛孔微微开始收缩，起了一身的鸡皮颗粒。
他是在威胁她，明晃晃儿的威胁！
可她能怎么办？如果她的态度，和王怀义的前途挂了钩，她除了乖乖就范，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张啸昆抬腕看了看表，“呵呵，雨沫，你还有什么想法要说吗？我可以给你延长五分钟，似乎是我占用了你的时间呢？”
他笑了笑，这一笑，屋子里微妙的气氛，立刻缓和了下来。
林雨沫有些失望，她缓缓摇了摇头，“张总，您说的很清楚了，我，我没什么要说的了！您忙吧！”
眼瞅着她眼里的神采渐渐暗淡下去，张啸昆满意极了，他对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太习惯了，也太喜欢了。
“嗯，你去吧！随时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来见我，我的办公室是对你敞开的！”
林雨沫勉强地笑了笑，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张总，那我先走了！”
当她的手碰到门手柄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张啸昆的声音：“林雨沫，我从没看错过人，你一定能行的，好好干吧！”
林雨沫停顿了一下，也没再回头，直接开门走了出去，将张啸昆和他这句话统统关在身后。
过后她再次回想起这次见面，张啸昆最后是否真的说过了这句话，林雨沫似乎也并不太确定，她只知道自己败了，败得十分彻底。
或者说，面对张啸昆这个人，目前的她，根本没有赢的机会。
林雨沫面无表情地，径直走进电梯，按照常情，她从总裁办出来，还是应该去玛利亚那里转一圈的，至少应该把自己和总裁谈话的结果，告诉人家知道。
但她什么都没想，心里空落落的，一直到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集团办公大楼，她才稍微清醒一点。她下意识回头看着高耸的天鸿集团办公楼，映衬着背后的蓝天白云，有了一种从前没有过的异样感觉。
这就是自己以后办公的地方吗？刚才那个可怕的人，就是自己以后要伺候的老板么？林雨沫的眼前，看不到那莫测的以后。
“林雨沫，你在看什么？”
林雨沫蓦然惊醒，回过头来。
吴红梅刚从出租车里下来，一抬头看见林雨沫，有点儿惊喜，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看到她一脸迷惘，神色恍惚，诧异地问：“林子，你这是怎么了？就跟丢了魂儿一样！”
“哦！是你呀，吓了我一跳。刚才我来见总裁大人了，本来是想告诉他我并不想接受任命，希望他能尊重我的想法呢！结果我还没有开口，他直接问我，跟宝钢签订钢材年度供应协议什么价位合适，我当时脑袋一下子就空了……，唉，我真是太天真了！”
林雨沫还是有点恍恍惚惚，情绪低落。
吴红梅一下子明白过来，林雨沫这是就范了，被总裁拿住了七寸。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说：“我说什么事儿呢！依我看，你该高兴才对，总裁看你挺准的，知道只有拿成本控制那一套才能打动你。昨天我跟老公打过赌，他说你一个女孩子，野心不大，不一定会去。我说你一定会去，天鸿集团有自己的搅拌站生产混凝土，有跟大型公司确定钢材供销的谈判权，还有房地产公司，是个施展成本控制的大舞台，为了这一点，你一定会去的。林雨沫，恭喜你成为天鸿集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总经济师！”
林雨沫脑海里还是一团乱麻，看着集团办公大楼说：“我现在很混乱，不知道到了这里，我究竟能不能适应？我在二公司干得很顺心，王总看重我，给我的待遇，不比集团副总经济师差。到集团，日子肯定没有这么安生。田甜跟我说，集团就是一个盘丝洞，里面全是千年蜘蛛精。我不是怕他们，就是想日子过得舒服些，不想天天勾心斗角。”
“我明白，但是机会与挑战总是并存，想要有个大舞台施展自己的才华，必定要承受复杂的人事斗争，不可能一个人把所有的好处都占了。再说，既然你是总裁看好的人，我告诉你，你不要担心啦！他会罩着你的，谁也动不了你，放心吧！”
吴红梅对着林雨沫俏皮地眨眨左眼，凑到林雨沫耳边，低低地说，“来吧！既来之，则安之，担心有个屁用，我非常看好你哦！”
[职场精英第三计：张啸昆同志说过，绝不能打无准备的仗，因为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别人做了充分准备的仗，那就更不能打了，只能避其锋芒，徐徐图之。林雨沫这一轮完败是必然的，很多时候，仅凭着匹夫之勇，只能够增加牺牲的壮烈程度，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