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沫听到贺俊峰话锋一转,又回到了职场,她微微一怔。
这段时间她在集团里一沉百踩,日子备受煎熬,也不得不开始反思,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太缺少危机意识。潜在敌人是谁?危险是如何接近的?自己全然不知,等回过神来已经落入圈套里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缺少狼性,缺少狼那种与生俱来的危机感吗?
贺俊峰说:“我小时候在内蒙长大的,对这片土地十分了解,其实内蒙对狼并不崇拜。所以《狼图腾》这本书写的并不是事实,但是作为畅销书,它的定位很好,找到了它的细分市场。”
“你小时候在内蒙住过的?”林雨沫吃了一惊。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衣冠楚楚的贺俊峰,从头到脚,他身上每个细节都带着不经意之中的精致,哪里能看出某个草原少年的影子?
“是呀,十二三岁才离开的。小时候,我还跟大人们一起去打过狼呢!”提起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贺俊峰眼神亮了起来。
他情绪的变化,让林雨沫感觉到了某种亲切,她好奇地问:“狼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动物?”
贺俊峰想了想说:“在古生物时代,它是食肉动物中进化得最完美的三种动物之一,另外两种是恐龙和剑齿虎,都已经灭绝。狼这个种族能生存下来,是经受了自然界适者生存这个法则重重考验的,可见它是相当的完美——机警狡猾,奔跑迅速,力量强大,而且非常善于团队作战。”
“你似乎很欣赏狼。”林雨沫手托香腮,来了兴趣,瞟了贺俊峰一眼。
“是的。”贺俊峰说,“我一直认为,人是需要一点狼性的。”
过了一会儿,他又别有深意地补充一句:“还有狼的团队作战精神。”
林雨沫撅起了嘴巴,“我有种感觉,你这句话是不是针对我呢?”
贺俊峰俯身在林雨沫耳边说,“这句话太直接,我可以不回答吗?”
“随便你!”林雨沫自然地躲了一下,两人眼神碰上了,都忍不住笑了。
到达呼市机场,林雨沫对贺俊峰的人脉要刮目相看了,他俩不仅全程有豪车接送,居然还有政府官员出面,请他们吃饭,那场合、规格一看就不凡。
邀请他们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贺俊峰叫他冯叔叔,给林雨沫介绍时说是呼市主管建设的副市长,倒将她吓了一跳。心说这贺俊峰什么来头呀,怎么这市长怎么倒过来了,如此热情接待?
餐桌上并没有提到什么高速公路项目的事情,两人都是话说当年,双眼泛着激情。听着听着,林雨沫大概听明白了,贺俊峰的父亲可能是这位市长的老上司,曾经提拔过他,贺俊峰从小就认得他,一口一个叔,唠起家常来,分外透着亲热。
吃完饭后,贺俊峰先送林雨沫回酒店,然后和冯市长一起离开,说是去拜访几个朋友。
林雨沫估计这会儿他们才是要谈高速公路的正事,隐隐感觉到这趟内蒙古之行,其实贺俊峰一个人就可以搞定,有些场合,多了她反而不便深谈。
可总裁为什么非得派她来呢?这其中的奥妙,由不得她不想。
第二天,贺俊峰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辆悍马,亲自带着她开到现场考察了一番,与那些陪同人员的小车一比,果然十分拉风。
这一日天高云淡,辽阔的草原一望无垠,走在空无人烟的旷野,长年生活在北京昏黄天空下的林雨沫只觉得心旷神怡。她伸开双臂,仰起头任带着青草气息拂过面颊,这段时间积在心里的郁闷散掉大半。
林雨沫深深吸口气说:“这里的风都带着自由的味道,永远住在这里也不错。”
贺俊峰扭过头,看着她阳光里如白玉般的脸颊,笑着说:“喂,你这样直晒着,不怕长草原红呀?”
“不怕!草原的姑娘,不就应该有草原红吗?我才不嫌弃,那是大自然的馈赠!”林雨沫顺势解开长发,任它随风飘起,那笑容映在阳光里,灿烂异常。
贺俊峰微微一怔,忽然觉得她与平时不一样了。
“贺总,有件事我很好奇……”林雨沫在心中掂量半天,还是决定问一下贺俊峰。
“说吧。”贺俊峰伸手示意,两人并肩继续向前走。
林雨沫犹豫了一下,说:“那我就说了哦!其实你一个人来这里就可以搞定,为什么总裁还安排我一起?”
贺俊峰犹豫片刻,说:“总裁的安排,自有他的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林雨沫想了小半宿,也没想出所谓的意思。
“我怎么可能知道?”贺俊峰瞥了她一眼,笑了起来。
他心说,你这个迟钝的丫头,终于想起来问我了?
或许是因为不在集团,或许是因为天地辽阔,或许这两天贺俊峰看上去不那么高傲,林雨沫很是放松,白了他一眼说:“你骗人,不想告诉我就直说好了,我也不会强迫你。总裁的意思你不知道,还有谁会知道?”
她再次挽好长发,自顾自追逐着阳光的脚步,自己玩去了,也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样的一眼,要是平时,贺俊峰多半会觉得被冒犯了,但是今天的林雨沫不一样,让他觉得像头顶的阳光一样自然。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他忍不住笑了笑,抬步追了上去。
勘察完现场回到呼市,下午跟冯市长等一帮人,一起开车到四子王旗的格根塔拉草原玩。夏末的草原不如盛夏时丰盈,不过依然美得惊人。
林雨沫高兴地大呼小叫:“贺俊峰,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美的草原,不论怎样,我先要谢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
贺俊峰回身凝视着草原,悠悠地说:“这就让你惊叹了?那是你没有见到初夏的格根塔拉。”
这话说得林雨沫悠然神往。
“格根塔拉的汉语意思,就是明亮辽阔,在蒙古语是夏营盘。每年这个时候这里会举行那达慕大会,非常热闹,小时候我每年都磨着爸妈来参加。”贺俊峰笑着解释,“我爸妈工作忙,连参加我的家长会都没有时间。”
“当官的一般都比较忙。”
贺俊峰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爸是干什么的?”
“集团里传的,说是很大很大的官。”
贺俊峰摇头,说:“这种传言多数不足为信,不过,我爸曾经算是个比较大的官吧,相当于是内蒙的副省级干部,只是他身体不太好,过早地离开了官场,不过还有点余热,哪有传的那么邪乎?”
“省级干部呀,那你也算是个真正的官二代了,为什么不继续从政,反而来天鸿集团工作呢?”林雨沫着实惊了一下。
再反观贺俊峰,神色都没动一下,显然没拿省级干部当回事儿,只有眼底,流露出几分惆怅来。
“唉,我属于阴差阳错型的,自己从小喜欢画画,不愿意沾政治的边,就跟老爷子拧着来,等到老爷子重病以后,才不得不半途改学了金融,因为他身体的缘故,我是独子,不得不从英国回来。我爸跟总裁是中学同学,关系很铁,我不愿意当公务员,总裁正打算让天鸿上市,和我一拍即合,所以,我就来了。”
“你在英国读的大学?”
“嗯,包括博士学位,还在那里工作过两年。”这一会儿,草原瓦解心防的力量是巨大的,贺俊峰第一次对陌生人敞开心扉,将自己的家底都倒了出来。
林雨沫调侃地说:“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得到独家新闻了。”
“我可不是娱乐圈人士,独家也不值钱。”贺俊峰呵呵一笑。
“那你可小看你自己了,你可是咱们集团的无数MM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你没发现,你一走进办公室,人力资源的那帮小丫头们一个个轻声细语,温柔很多。我要是说可以爆料,估计她们得轮流请我吃饭了。”
贺俊峰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心想,原来她是那么幽默的一个人。
“既然你是内行人,你倒说说集团上市的可行性。”
“怎么说呢,集团目前还不具备整体上市的可行性,盘子大,涉猎太广,优质资产不明显,需要整合资源,作战略目标调整。集团现在的战略重心放在房地产公司,就是想让房地产公司上市,所以还得几年准备工作吧。”
“那借壳上市呢?”
“这也是一种途径,不过寻找合适的壳资源需要时间。目前的问题不在于没有合适的壳资源,而在于内部管理,集团还处于由粗放型向集约型转变的过程,而且每个子公司的管理水平不一,像材料公司还是五十年前的管理模式,目前人员素质最高的房地产公司管理水平也有待提高。”
“管理水平可不是说提高就能提高的。”
“是的,通常管理水平的提高,都伴随着一大帮中高层人事变动。而且集团盘子大,变动要是控制不好,就有可能出乱子。”贺俊峰谈兴起来了,“这点我还是挺佩服总裁的,他在经理层变动这件事情上控制得还不错,没有出太大乱子,又把一帮跟不上集团发展的管理人员移出了管理层。”
可不是嘛,王怀义就是那一批被踢出来的,林雨沫叹了口气说:“可是那些人都是辛辛苦苦陪着他一起打江山的。”
“那也没办法,人体都有新陈代谢,企业也一样。人体的新陈代谢停止就会死亡,企业也没有例外。”贺俊峰到底是国外回来的,他看问题的角度客观却缺乏温情。
“你说得对,新陈代谢不能停止,说不定哪天我就被代谢出去了。”想起自己的近况,林雨沫自嘲了一下。
贺俊峰沉吟了一下,肯定地说:“你怎么会?你可是集团的新生细胞呢。”
林雨沫微微一怔,偏头看他,他这算是透露某种信息给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