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并不认为自己是喜欢上了刘萋萋。可是,他却一直都在追随着刘萋萋的足迹。八岁那年,他差点被恶人掐死,可是却被年仅五岁的小娃娃刘萋萋救了。后来,她去了南王王府,可是还没等他找到出门的理由,却从奶娘的口中听说了刘萋萋丧母的噩耗。
“唉,可怜的孩子!”当时,奶娘满脸都是怜悯,叹着气。
“王叔不是已经认她做了干女儿吗?她至少可以衣食无忧。”回想当时,他有多么的天真,以为南王萧望将刘萋萋收留,就能够护住自己救命恩人的一生了。所以,他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而结果,在奶娘为了救护自己而丧命的夜里,他却意外地看到可怕的一幕——小女孩被人从马车上推下,顺着斜坡滚落。
碧云天闭了闭眼,那一幕他至今都还历历在目。彼时,他双手沾满奶娘死去时的鲜血,因为惊恐而睁大的双眼里,看到小小女孩摔下布满石块的斜坡。月色惨淡,刘萋萋的身影很快在石块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等他遽然惊醒过来,发现奶娘早已不在身边,面前是一个新落成的坟包,流年屈膝抱着自己。再看坟茔前空白的木牌,碧云天那时候就明白过来:奶娘和那只自己最宝贝的小狗七七,都死了
“小世子,还有属下在,别怕……”流年低声安慰着怀中的孩子,他那时候竟然没有哭闹,只是超乎流年想象地安静着。
“刘萋萋呢?”回过神来的碧云天,第一句话惦记的就是刘萋萋,那个他亲眼目睹可能已经死于非命的小女孩。如果,她也死了……他小小的身躯忍不住发抖,被流年察觉后更紧地抱住他。
流年紧紧地抱着兀自发抖的孩子,低声应诺:“您放心,属下一定会把她平安带回……”说完这句话后,流年满心还是担忧,生怕小世子不信,又要做出什么疯狂举动。没想到小世子轻轻啜泣着“嗯”了一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流年,是不是觉得我很傻?”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碧云天的目光并没有从榻上女子清秀却瘦削发白的脸上收回。他唇边带着淡雅的笑意,配上那张五官精致的俊脸,就连站在一旁的流年看了,也不愿把目光移开。
没有提防世子竟会突然问自己,且是如此古怪犯傻的问题,流年怔在当下,不知道该怎样应对。“您,非常有城府,做事胸有成竹,怎么会傻?”流年搜肠刮肚,终于挤出了几个还算令自己满意的词句来。
“你是指本世子被他们一路追杀,竟能存活至今;还是指本世子以盛独山庄做幌子,远离商都皇权的纷争是明智之举;抑或正话反说,明明是为了躲避与木莲郡主的婚约,才逃得如此狼狈可笑?”碧云天修长的剑眉下,一对星目让人不敢直视。此时,他已经转过身来,面对流年,语速不疾不徐,仿佛在陈诉一件往事,娓娓道来。
可是,流年却惊出一身细汗。他撇着嘴,有点心虚的道:“这可是您说的,属下什么都没有说!”随着世子的长大,他的心思自己还是不要窥破为好。流年头一次生出了这种感慨,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碧云天轻声嗤笑了一下,“你倒是越来越圆滑了——郡主还在盛独山庄吗,有没有说何时离开?”
“郡主现在住客院,听说近日准备回去,因为是要准备……与世子成亲,所以才决定早些回去。”流年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小心翼翼瞧着碧云天。世子不满意这桩几乎是“指腹为婚”的婚事,心腹们都知道。
主仆二人闲话不多,刚静下来时,就听外面有脚步声朝这里奔来。许是“咚咚”的脚步声大了一些,床榻上昏睡了不知有多久的刘萋萋醒了。随后听到外面传来一道优雅的女声:“请通报一声,我家郡主过来向世子爷告辞来了。”那咚咚的脚步声,应该就是小厮拦阻此女发出来的。
室内却久久没有回应。刘萋萋知道碧云天和流年都在,但却不知他们为什么突然停止说话。
想必外面那位郡主按捺不住,带着人硬闯进来,这时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且夹杂着门口侍从阻拦不住的说话声。刘萋萋又一次习惯性地睁开双眼,但是,黑乎乎的世界将她又一次地吞没了。
“让她进来吧。”
听到主子的吩咐,侍从便让开了一条通道。郡主顾不得理会下人们,径直踩着莲步来到碧云天跟前。行了一个礼后,郡主面含微笑地说道:“木莲过来,是特地向世子爷告别的。”她浅笑轻语,目中却带着期待站在那里没有动。
碧云天此时坐在桌边,右手毫无形象地搁放在桌子上,脑袋歪着,目光斜斜地看向某处,木莲郡主朝他行礼的时候,他也没有要站起来回礼的意思。
偏偏如此傲慢无礼的男子,生得俊俏动人,尤其是那一双仿佛会吸人魂魄的眼眸子,黑沉沉的,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深陷其中。木莲郡主维持着脸上自认为最无懈可击的端庄笑容,美眸看向碧云天,忽然很好奇他目光所在的地方到底有何神奇,竟让他对自己这么个美人不感兴趣。
这般想着时,木莲郡主便也顺着碧云天的视线看了过去。在看了足足有两三个呼吸的间隙以后,木莲郡主脸上的笑容就再也无法维持下去了。只因为,她发现这屋里另外一个女子的存在
那女子双目大大的,乌发如墨却没有梳洗整齐,而是随意披散在身后,见到自己过来,竟然完全没有要行礼的意思。且看她正从床榻上起身的模样……心思敏感的木莲郡主脸色便暗了。不用想也知道,此女与碧云天的关系匪浅。自己前不久才宣布了与世子的婚讯,碧云天这里却金屋藏娇了这么一个秀丽女子。木莲郡主感觉一记耳光无声却响亮地打在自己的脸上,而她偏偏不能说点甚么。
对于木莲郡主的反应,刘萋萋却是什么也不知道。即使知道,她也没有必要理会。在黑暗中摸索着坐起身,摸索着下地,摸索着找寻可以依靠的东西。她现在无比想念那一张做工粗糙的轮椅。没有行走的能力,轮椅可以为她代步;而失去了光明……刘萋萋兀自在黑暗中颤抖着身子摸索,她不知道怎么应对。看不见,就意味着纵使有可以解毒的方法,自己也看不到,尝试不了。
看到她辛苦地挣扎,碧云天蹙起了好看的眉头。但是,他却默不作声地仍旧坐在那里,只是身形不知不觉中已经前倾了不少。还是木莲郡主打破了这个局面,脸上重新挤出一丝笑容:“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流年,派人送郡主收拾东西走吧。”没有等到刘萋萋的任何回应,反而是碧云天淡漠地吩咐了一声。流年立即派人采取行动,不给木莲郡主多说半句的机会。木莲郡主虽有不喜,却也只得识趣地告退。毕竟眼前这位男子,几个月后自己是要嫁他为妻的,将来的日子还很长。牢记德娴公主的谆谆教导,木莲郡主微微咬了下唇,转身离去。
发现自己不过是徒劳挣扎后,刘萋萋便喘着气倚靠在床榻前。并不指望碧云天会回应,只是试探着问道:“碧云天,我的轮椅呢?”
没有人出声回应。这原也在意料之内,刘萋萋心内叹息一声,自己双腿残疾,双目失明,无论是对谁都会变成累赘。当初预料到自己迟早会有今天,才冷酷地斩断一切。幸好是这样,幸好。这下,娘亲不会为她感到难过,也许有的只是怪她冷漠吧……
可是,却有一双手有力地将她搀扶住。温暖的触感顺着手臂隔着衣服传递过来,刘萋萋感觉心口有点发酸,渐渐地满嘴都是苦涩。虽然对方什么也没有说,可她知道,那人是碧云天。当初自己狠绝的时候,连碧云天也伤害在内的。他讨厌自己,转身离开,还一年都没有出现过,更加没来找过自己,又是多么明智而正常的举动啊。
看到她没有反抗,碧云天原本有些莫名忐忑的心便释然了许多。他想要扯起她来,可是却不知道如何把握分寸,等察觉刘萋萋软绵绵倒向自己的时候,担心她摔倒了只能伸手揽住她的腰
怀里被满满当当地填实了后,碧云天感觉脸上发起烫来,想要撒手却不能撒手,一时间只能傻傻地搂着刘萋萋。倒是怀中女子犹如无事人地轻声问他:“碧云天,你体内的毒可都清除殆尽了么?”
她问得认真,丝毫不觉得两个人贴得这般近有何不妥。碧云天却是脸红过耳,想要遮掩的时候,又猛然记起刘萋萋双目虽然大睁却是无法看到,暗自庆幸之余,倒是稳定了情绪,回答:“嗯……”他很想多说几句话,来缓解这突如其来的异常气氛,可是又突然发现,他都快贴到她脸颊边上了,温热的呼吸也避无可避地喷在她的脸颊上……碧云天整个人都呆住了,搂着刘萋萋跪在床榻前,仿佛对什么事情入了神。
早在碧云天过去搀扶刘萋萋的时候,流年便识趣地悄然退了出去。若是被他看到现在这样温馨、宁静的一幕,他一定会醒悟过来,碧云天那句话“我觉得这样挺好”真谛是什么……
刘萋萋沉浸在黑暗之中,虽然感到有温热的呼吸喷薄到了自己的脸上,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听了碧云天这声简短的回应,心中剩下的担忧倏忽之间完全没有了。她的脸上漾起淡淡的笑,在碧云天眼里看来分外和煦,一如外间春风拂面的舒爽。刘萋萋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问道:“你请大夫看过了,确定不会留下后遗症?”
……………………
可能大家前面看到的时候,会觉得刘萋萋叛逆得不像话,冷清淡漠。然后这一章里,她却莫名其妙突然对碧云天这么关心,显得突兀。但其实不是的,因为知道自己救人后会是什么下场,希望这一章的解释能够令大家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