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碧云天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这般问。只是老老实实回答:“看过了,是南王身边最厉害的洪医官看的,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也就是说,不会像自己这样,忽然有一日双腿不良于行,至而双目失明,继而奔赴黄泉了。刘萋萋心头忽然百感交集,却也不悔当时所做抉择。这一次,她真的松了一口气,知道碧云天靠得很近,所以说话不必太费力气:“碧云天,我很想念娘亲,你能否帮我?”仿佛担心他会不愿,她又补了一句道:“就看在我从前几次三番救你的份上,你也勉为其难帮我,可好?”
被重重地抱到榻上,发出一声闷响,刘萋萋知道碧云天是恼了自己。但为何恼了她,她无心理会。她只想去“看看”司徒流芳,只要远远地“看”她一眼,她的人生也就圆满了。
“我现在很生气!”若是刘萋萋能够看到碧云天,可能会忍俊不禁。只因他此时脸颊两边气鼓鼓的,容易让人想到呱呱叫的青蛙,俊美的脸上还泛着一抹晕红。碧云天表达着自己的怒气,他看着已经露出愕然表情的刘萋萋,本想赌气什么也不说,但想了一想,还是忍不住爆发出来:“刘萋萋,你把我当什么了?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相信我?”
感受到了他的怒气,刘萋萋心里顿了一顿,却没有慌乱的意思。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仿佛能够在黑暗中,也能散发出夺目的光芒来。她平静地说道:“正是因为我选择了相信你,所以,碧云天,我才会开口求你。”她的心里其实还是有点不明白碧云天为什么要发脾气,突然跟个孩子似的,明明就比自己大上三岁,且过几个月就要迎娶木莲郡主进门,怎么一点男子汉的样子都没有呢?
听她这般说了,碧云天气呼呼的脸色便好转了许多,他在地上踱步道:“这件事我会看着安排,只是在这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刘萋萋眉头一挑,隐约觉得这事哪里不对,但却不愿多做思考。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只有在碧云天身旁的时候,她的脑子总是最懒得动的,“好,我答应你。”
“洪医官,你看我带谁来了?”下午的时候,经过一番马车的颠簸,他们来到一处村落,停在一个农家小院门前。而此时的刘萋萋,已经知道碧云天要她答应的条件是什么了。
小院用竹篱笆疏疏落落地围着,几间充满了田园气息的茅屋坐落在山脚下,一条溪水自山边引来,缓缓流淌过门前。山中桃花开得有些迟了,他们下车之后,春风拂面之时,能够闻到淡淡的桃花清香。只是一切,刘萋萋都已经看不到了,心里不由感到一阵阵的沉郁。
看到碧王府小世子亲自抱了一个女子下马车,听到声音从屋中走出来的洪水平明显一愣,随即哈哈笑着对碧云天道:“小子,你什么时候娶亲我怎么都不知道?”其实,他已听说了木莲郡主公布了与碧云天婚讯的事,现在却是明知故问
碧云天哪里会不知道他是故意取笑自己?却是没有在意地抱了刘萋萋进去,轻车熟路,显然来这里不是一次两次。洪医官瞧着他把刘萋萋放置在房中的榻上后,脸色已经显出凝重,示意碧云天走出房门,他低声询问:“此女身中剧毒,一般大夫已经束手无策,你怎么这么晚才送她来?”
碧云天心中惶惶,却不知如何解释,“我知道洪医官一定会有法子给她解毒。”又说起当年洪医官曾经联合刘萋萋救过自己性命的往事,回忆当年,洪医官听了颔首,也不免叹息道:“原来如此,难怪你有这么多的顾虑……好吧,我尽力而为,能否解毒,还看天意。”
有了洪医官的承诺,碧云天放心不少。忽然想到那时自己替流年解毒,是遵照刘萋萋的叮嘱,用自己的毒血为药引,碧云天便跟在洪医官身后,说道:“若是需要我的血,洪医官说一声。”洪医官回头,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
切脉、看诊。刘萋萋所中之毒,已经拖延了有一年之久。她能承受煎熬到现在,实属不易。洪医官沉着脸色,碧云天瞧了心下便又惴惴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怕打扰了医官的诊治。刘萋萋倒显得十分平静,坐靠在榻上轻闭双目,淡然说道:“我身上所中之毒,乃是我师父王当遗留下来,那时我还不懂分量,以至于等到发现不能解毒,一切已经晚了。不过,我现在只想重见光明,见见我娘,心愿足矣。”
少女瘦削的脸上血色几乎已经看不到了,覆在上面的是一层薄薄的黑气。这是说明她行将就木的征兆。“怎么中的毒?”洪医官心下一沉,却问了一个让刘萋萋感到惊讶的问题。可是,她很快就把这份惊讶遮掩了过去,嘴里平静地说道:“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言下之意,就是再问也不会回答了。洪医官并未生气,只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我需进宫一趟,来回至少十日,你可能撑到那时?”他低头沉思了一会,问道。
碧云天却是不解,问道:“洪医官为何要进宫?难道那些药材只有宫中才有?”
洪医官摇头,似乎是在斟酌用词,“我需确认一些事情,”转而掉头向刘萋萋,视线落在她手腕上,“你这镯子借我,回来还你。”他说这话,没有商量的意思。
虽然洪医官话中透着古怪,碧云天听了也不禁面上隐有不悦,但他却没有出言阻挠。
镯子套在手上已经很长时间,长得很多时候刘萋萋都不记得它的存在。现在洪医官忽然提起,她便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抚摸,然后叹气道:“不是不愿借你,实在是没有办法除掉。”说时,在洪医官质疑的目光下,使劲拔了拔
折腾了好一阵,镯子好端端地套在刘萋萋的手腕上,碧云天觉得此事不可思议的同时,却也暗地高兴,只是脸上却未显露半点端倪。洪医官同样也是不信,认为此物对刘萋萋十分重要,她是不舍得借给自己,才会如此推脱,想着,便走过去打算亲自动手。
刘萋萋却也大大方方任由他摆弄,自从知道镯子除不掉后,她就不再纠结此事。果然不久,就听到了洪医官发出了失望的纳闷声:“还真是古怪,怎么就脱不下来了呢?”
“的确很是古怪。”碧云天装模作样地凑近前端详那镯子,还伸手托起了刘萋萋的手腕,“不知洪医官借用此物何用?”他更好奇的是这一点。
刘萋萋也是奇怪这个。因为手镯是碧云天当初趁自己不留意的时候,硬套上的,模样谈不上精致,只是戴的久了,看着也就顺了眼。但听洪医官的意思,仿佛他认得此物。若是他能帮自己解除出来,她很乐意。
洪医官转目看了看碧云天,又看了看刘萋萋,片刻后,才低声说道:“这是当年用毒世家王府的镇宅之宝,带着它可以号令天下用毒、解毒之人。我是想进宫请旨,以便昭告天下,到时群策群力,或可替刘萋萋解毒。只是此事太过凑巧,我担心萋萋心有顾虑,不愿意脱下来借用,是以方才没有说明。”
“若能脱下来,别说是借你,就是送你也无妨。”刘萋萋不假思索地道。洪医官当即又惊又喜,碧云天却是明显不悦。洪医官搓手问道:“你当真愿意送我?”刘萋萋只是颔首,“洪医官似乎不信?”
洪医官兴奋过后,道:“这个镯子在江湖中用毒、解毒的地位,相当于朝廷一品大员的官印,刘姑娘二话不说就决定送我,不怕将来后悔?”
“她一定会后悔的!”说话的却是碧云天,洪医官忍不住不满地瞪他,也不管对方地位高高的世子。洪医官问道:“为何?”语气已经充满了不悦。
碧云天此时也不急了,在一旁桌边坐下,端起茶杯,带着轻慢的语调说道:“因为这镯子,是萋萋的师父王当,生前作为迎娶他徒儿刘萋萋的信物,给了我的。”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特意将视线先后落在洪医官与刘萋萋的脸上,尤其专注地停留于刘萋萋睁得更大的双眼。
刘萋萋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碧云天的嘴角不由微微一勾,要的就是她这种反应!可是,他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任由刘萋萋呆呆地瞪着双眼。
洪医官终于明白了碧云天的意思,“你是说,刘萋萋的师父早已把她许配给了你?”瞧着碧云天笃定的笑容,洪医官了然地叹了一声,“这怎么可能?世子早已与木莲郡主订下娃娃亲,还有几个月就要成亲了。”
洪医官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让刘萋萋恍惚间觉得声音渺茫、世情渺茫、人也渺茫了起来。她用手又推了推腕间的手镯,手镯依然没有松脱的意思。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却轻轻触动了碧云天的心。她到底还是在意的!
就在碧云天心里千种担忧放下大半的时候,刘萋萋忽然苦笑一声,说道:“师父仙去已多年,只凭此信物,如何取信于人?到底作数不得,洪医官不必当真。只是你想要这镯子,我却可以做主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