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几个黑衣人闻声冒出,一个个看向刘萋萋。既然刘萋萋已经认出他们,那他们也就不必再隐藏。
刘萋萋看向那人,从她过来到现在,那人就刻意转身背对自己。她直觉这其中有问题,却先问黑衣人,“你们不是说要金盆洗手,如何却在乐天寺做起了劫财的勾当?”这伙人,正是曾对她朝天起誓说要金盆洗手的杀手们。
杀手首领道:“你也知道我们命不久矣,从皇宫出来也不说一声。何况这里还是我们的地盘,你也知道的,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毒发身亡不是?”
“所以你就?”刘萋萋目光发冷,没有发现背对她的面具男已悄悄转过头来,正好奇地看着她与杀手们。别说寻常男子,就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剑客,在遇到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时,都会有“寡不敌众”的无奈感,普通人更是对这类人心惊胆战。可偏偏就是这类人,到了刘萋萋眼前,却变得那么随和。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他简直不敢相信。
杀手首领尴尬地咳了一声,“最近我们截获一桩生意,说你的身上藏着前朝皇室留下来的宝藏秘密,已经有不少人对你打起了主意。”
言下之意,他们本来已经乖乖金盆洗手,却忍不住这桩诱人的生意,又出山了?刘萋萋嗤笑出声,“既如此,找我就是,何必惊动他人?”
“这个嘛,却是这位公子爷求上门来的。”杀手首领说着,突然出手掀开那人脸上的面具。那人想是未曾料到,一时惊慌,等到反应过来扭脸遮头,已经晚了。
那张脸上长满黑豆一般的麻子,凹凸不平,让人瞧了一眼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心头发憷。“不必遮掩,我都看到了。”因着刘萋萋如此平静的话,那人遮拢在脸上的手才慢慢垂下,脸却依旧扭向刘萋萋目光扫视不到的方位
刘萋萋已经好奇相问:“他为何求你们?求的又是什么?”
“刘萋萋,你难道不认得他了?”杀手首领没有回答
如此说来,她的直觉是对的,这人她当认识。看到刘萋萋作沉思状,杀手们也不着急,默然等候。直到刘萋萋大大的眼睛里波光忽然转亮,才又开了口,“记起来了?”
刘萋萋望向那人后背,注意到他耳朵微微动了动。她迟疑着摇了头,“我应该不认识他——对了,他求你们什么?”听到她说不认识,那人将头垂了下去,动作轻缓,如果不是刘萋萋一直关注,差点没有察觉
杀手首领笑道:“求倒谈不上,只是让我们不要打扰你。而我们想要的东西,他自有办法给。”
“你们相信了吗?”刘萋萋面露狐疑之色
“我们自是不信,但总得给个机会,也算为我们自己留一条后路,”杀手首领目光在手下身上转悠一圈后回到刘萋萋身上,“怎么,难道你没察觉丢了什么?”
经对方如此提醒,刘萋萋便想到一点,“啊,我的衣服……”她从医馆出来,淋湿了。难道他想要骗的就是她的衣服?可是,她的衣服上什么也没有,再寻常不过。
想到这里,刘萋萋又摇头,“难道他想拿我衣服应付你们?他不知道你们的厉害吗?”说起来,有的时候刘萋萋在他们面前是极天真的,比如现在。
杀手首领又咳了一声,这时候底下人已经不再钳制那人,“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我们差一点就上了他的当。刘萋萋,我们的解药你现在可以研制了么?”
他话题转得快,刘萋萋却知道他们的意思。眼睛瞟向那人,“解药我正在研制。你们放了他吧。”杀手首领手一挥,底下的人就松开了那人。刘萋萋问:“你脸上应该也是中毒所致,不如我帮你看看?”
那人仿佛吓到了,突然越过好几个人夺路而逃
杀手首领和手下们望着那人逃跑的背影,懒洋洋问道:“要追吗?”根本不用检查那套衣服,他们也已经知道自己被对方骗了,但却不生气。
刘萋萋纳闷:“他干嘛跑这么快?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杀手们默默地对视一眼,有的摸摸后脑勺,有的挠挠头,有的鼻子里发出了轻微的吭哧声。“我们保护你的安全,你专心替我们研制解药,如何?”
“成交。”
三言两语后,一个人出门的刘萋萋回来时,身后就缀了十二个样貌平平的汉子。他们簇拥着刘萋萋,沿途不知多少平民百姓纷纷让路,聚集到刘萋萋身上的目光充满了仰望感。
远远地,看到一堆人拥挤在医馆门前,刘萋萋不由蹙眉。这些人身着公服,正是涂州县衙的衙役。杀手们对这些人向来天生敏感,不自觉隐到刘萋萋身后,却依然给人带去巨大的视觉冲击力
“那个就是掌柜的,她女扮男装!”一个讨好的声音从衙役中间靠后的地方传了过来。刘萋萋循声望去,本来淡漠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原来,是司白岩啊。
身着红色公服的衙役朝刘萋萋走来,“你就是芳草医馆的掌柜的?”这些人问话时,眼睛锐利地上下打量她。刘萋萋此时身上穿着和尚服,身形瘦削仿佛风吹就倒,一对眼睛大大的,还有点儿神采;看到他们来,脸上神色平静,嘴角就微微挂着一抹嘲讽,不知道是反感他们这些人还是对告发她的人不以为意。看到刘萋萋如此,衙役们倒是信了她是医馆掌柜的。
更为重要的是,她的身后还跟了十二个气质与众不同、样貌却十分平凡的汉子。
司白岩左右看看衙役们虽然来了,却没有像他心中所想的那样,马上擒下刘萋萋,不由在后面叫起来,“衙役大哥,她女扮男装,售卖假药,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她欺骗,你们快把她绳之于法,还老百姓一个青天大白日!不要被她可怜的外表骗了,她就是个坑蒙拐骗之徒!”
才不过转眼工夫,她就变成了可以被人随意喊打喊杀的骗子了?刘萋萋眉毛一挑,目中露出冰冷的光,却是站着没动,朝几位最前的衙役拱手为礼,问道:“不知几位大哥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有人举报你向老百姓兜售假药,我们只是过来例行检查。”一个首领模样的衙役说道,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轻松。刘萋萋注意到了,立刻放心不少。她卖出去的药,都是市面上没有的,客人登门求药,她才根据需求按能耐应下,药制好后,客人自己通常会过来领取,把剩下的银两一次性付清。有人竟然举报她卖假药,说明那人对自己医馆运作一无所知。
刘萋萋心中有数,脸上更是淡然,“那就劳烦诸位了。”说罢,越出众人前面引路
司白岩见片刻时间无法难倒刘萋萋,心中焦急,猛地窜到刘萋萋跟前,阻住她去路
刘萋萋冷眼看他张开双臂拦住自己,脚下便顿住,眉头轻轻皱起,目光冷意迸出,“衙役大哥,妨碍公务者,该当何罪?”衙役们本来对司白岩那副赖皮样就不喜欢,回道:“轻则罚款,重则杖责。”
倒是言简意赅。刘萋萋瞧着司白岩慢慢变了的脸色,见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后,才慢悠悠侧身绕过他走了进去。庭院中传来司徒流芳的哭泣声,刘萋萋心中猛地一抽,脚下飞快地扑了进去
“萋萋?”听到咚咚震得地面都有些发抖的声响,司徒流芳从手帕里抬眼
司徒流芳手执帕子啜泣,人完好无损坐在檐下的椅子。而刘锐权则跪伏在她脚下,背对众人,肩背微微抖动,似乎正伤心落泪却不愿让人看到的样子。原来不过是母子相见欢,谈到兴头上落了泪。刘萋萋这才放心下来,走至司徒流芳跟前,“娘亲,我回来了。”
女儿安然无恙,身上却穿着和尚服。司徒流芳心下怀疑,目光柔和带着关切,问道:“萋萋,刚才下这么大的雨,你去了哪里?可是淋了雨?我已经让人煲了生姜水,你赶快喝了它。”她一面说着,一面朝伺候在身边的其中一个仆妇看去。那仆妇很有眼力劲,一看刘萋萋回来,便已快速去厨房端出了一碗还有热气的生姜水。
“有位客人急着要一种药,我方才出去寻了。”刘萋萋嘴上随意敷衍
看着这碗还有热气的生姜水,心头涌起一股暖流。端过生姜水,她低头就想张嘴喝下,却在眨眼的瞬间,她看到了背对众人的刘锐权悄悄扭过脸来,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他慌乱什么?怕自己与他争宠么?当然不太可能。一定是生姜水有什么问题
刘萋萋马上猜测到了这一点。她想了想,目光平静地看向司徒流芳,“娘亲,生姜水有点烫,我过会儿再喝吧。”纵使有人可能对她不利,但她岂能当着娘亲之面,让娘亲替她伤心难过?而同时,也可利用这点犹疑,让按捺不住的人自己跳出来。
司徒流芳含笑望着刘萋萋,“嗯。”她朝女儿伸出一只手,想要刘萋萋到她身旁的意图十分明显。然而,刘萋萋却仍站在原地,低着头,眸子垂下,看不清在想什么。想必是看到自己与刘锐权谈得欢乐,一时冷落了她,在这里跟她闹小脾气了。司徒流芳不由有些好气又好笑,“萋萋,他毕竟是你的亲生哥哥,你能体谅多一点娘亲和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