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这个时候走,是很不妥当的。毕竟,皇帝摆明了一副要自己陪他看戏的样子。这样做,就是拂了皇帝的心意。可是,碧云天想到了被暂时安置在刘娘娘那里的刘萋萋,现在宫变正在上演,并在愈演愈烈,如果她遇到什么不测,而自己又不在身边,她又不良于行且双目失明,岂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坐以待毙?
皇帝后背像长了眼睛,“年轻人要有一点耐心——碧云天,你觉得这场游戏,谁才是最终的赢家?”
能够说出语调冷静的这么一句话,碧云天就猜到皇帝肯定是最后的赢家。可是,他却不愿让皇帝觉得自己是那么聪明和识时务的,他似乎带了些小孩子的脾性,赌气道:“若我是太子殿下,便不要在家里闹事,架打赢了,也不过是让外面的人笑话,还不如到外面跟人决斗,即便到最后鼻青脸肿,总是让外人也吃了亏。”
“哦?这么说,你也不赞成太子此举?”皇帝微微一挑眉,却是望着窗外的血腥场面没有扭头看碧云天。这孩子到底太年轻,就算想要借着这次大清洗的机会博取威望,也不该如此急躁。想到太子那张俊逸的嫩脸,皇帝的心底有一抹柔情划过
这句话却是不好接了。碧云天低下头道:“陛下圣明。”
“哈哈哈。”皇帝听了他老老实实的回应后反而朗声笑了,这时从外头进来一个侍卫,皇帝也没有回过身去,却在他脚步声停下来的时候说道:“情况怎么样了?”
碧云天回头看那人,却是萧望身边的老商,他暗地里吃了一惊,却识趣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老商禀报了外间的情况,总体就是:事情进展得还算顺利,太子与南王的争斗牵出了不少人利益背后的你争我夺
老商告退的时候,皇帝让碧云天也退下。两人一同退出,碧云天也知道这是皇帝在故意试探自己,却到底没有忍住,问老商:“你到底是谁的人?”
老商黝黑的脸上露出微笑,意味深长地瞧了碧云天一眼,“世子以为呢?”
碧云天仿佛一愣,却忽然道:“管你是谁的人,本世子都得喊你一声商叔。”这句话惹得老商哈哈直乐,搂着碧云天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后宫的大清洗也已经开始了,这些年不断派人追杀你的那个人就在里面。”
这么一句话,碧云天立刻就知道老商到底是谁的人了,否则,他不会知道此事。他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低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总算等到了今日。”他的眼中红了一圈,那些被追杀的苦日子又仿佛连绵的画卷,在他脑中重复闪现
老商拍了拍他宽宽的肩膀,“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保重!”
碧云天朝他点头,藏在袖中的双手慢慢攥成了拳头
皇宫中到处人心惶惶,唯一相对还是安宁的只有冷宫。冷宫的地理位置偏僻,且是高墙深院的格局,最外头是看守和巡逻此地的卫队。由于发生了宫变,负责看守和巡逻的都被临时调派走了,只留下不到半数的人。现在的皇后名叫仁嘉,太子与南王之争她是心知肚明的,太子的势力虽然与南王的旗鼓相当,但是她一点儿都不替太子感到担忧。能够在这个无情的后宫之中站稳脚跟,除了依靠高超的智慧,同样也需要一张美丽的容貌。没有圣眷恩宠,再智慧的女人又能够如何?
一想到变成了疯子的尹佳绘,仁嘉皇后的唇角就溢出狞笑。她这个模样总是让身边的宫女太监胆战心惊。他们一行人正走在冷宫的破败游廊里,暖暖的夏风吹过来,心里却觉得风声飕飕,冷得让人心里发毛。疯皇后被扔在了原地,按皇后的意思就是:她都那副丑陋的鬼模样了,就算丢在那里任其自生自灭,也没什么大不了。
宫女们小心地低头看路,心里却想着仁嘉皇后下令让他们带走的女子。转来转去不久,皇后指着前方一处破旧的房屋道:“把药炉连人带炉抬进去。”一行人不敢怠慢,冒着大汗抬着药炉进去
屋子里带着股难闻的味道,最冲鼻的则是夹杂了老鼠尿的那种。宫女太监憋着气也不行,又不敢在放下药炉之后撤出屋,只得屏住呼吸听候皇后的命令。
仁嘉皇后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眉头就皱了起来,她从怀里掏出一支药瓶,递到一名宫女手中,什么话都没有说,便自己一个人朝里面走了进去。她的身后,刘萋萋沉沉昏睡在药炉中,通体发红,药液黑浊,散发出一股股奇特的药香味。
越往里面走,地方越空旷。四周有残旧的白色帘子随风摇曳,仁嘉皇后眉头皱得更紧,心里却没有一点害怕。这里的味道反而比外面的舒服了许多,她甚至都嗅到了那一股股让她神魂颠倒的香味。
“皇后娘娘,你来了。”
前方不远的地方转出了几个道士,统一的着装,却有着各不相同的美貌。仁嘉皇后一看到他们,唇角的笑容就泛了上来,她迎着他们又走了几步,随后站定。那几个道士里便有一个露出鲜艳红色中衣领口的朝她走去,他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让皇后看得赏心悦目,笑容不禁加深。
红领口的道士在离皇后一步之遥的地方站住了,面带微笑看着仁嘉皇后,一副乖乖等候垂询的模样。
“丹药的成色如何?”仁嘉皇后并没有让他们久等,外面正在宫变,她没有耳聋,也有自己的一些眼线,是知道的。所以,她才特意挑了这个时候,去完成最后一道。这些道士为她炼制养颜驻容的丹药,也是许多人都知道的。而外人唯一还不知道的,则是炼制丹药的那些过程……
“还需要最后一关,”红领口的道士递给仁嘉皇后一个媚态百生的眼神。此时若是有旁人在场,一定会十分吃惊,思绪会很容易浮想联翩,这些道士该不会是皇后偷偷蓄养的面首吧?
仁嘉皇后这时感觉到面皮又有点松弛了,对于道士的主动献媚基本上已经麻木。“嗯,一切可都准备好了?”她现在,非常需要时间。外面乱的时间越久,对她来说,就越妥当。
道士问道:“尹佳绘的药炼出来了没有?”仁嘉皇后点点头,说:“本宫已经命人抬了过来,不过里面还有一个女子,这一次,那贱人的炼制手法还真是独特。”她以为刘萋萋是疯皇后尹佳绘捉来炼药的,除了感觉有点新鲜,心里根本不以为意。
道士们几个结伴走了出去,留下红领口的道士与仁嘉皇后。一看道士那媚眼如丝的模样,仁嘉皇后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她现在最想要的却是——“收起你那副自以为是的眼神,本宫现在需要的是改头换面,青春永葆。”道士想要抬起的脚重新落了地,眼神一换,又是在众人面前那种淡然如风的神情了。
片刻之后。
扭头一看空手而回的道士,红领口的道士脸色一暗,“怎么回事?”
“师兄,那药炉里的药水太可怕了……”一个年纪最小的道士带着哭腔嗫嚅道。他们才刚刚靠近那药炉,尚未看清楚里边盘腿坐着的女子长什么模样,女子就突然睁开双眼,把他们狠狠吓了一跳。
也难怪他们会吃惊,当时刘萋萋的状态就像个死人,谁会想到当他们靠近的时候,药炉里的人居然还没死。不但没死,睁开的双眼居然泛着绿幽幽的光。
听了几个师弟的话,红领口道士一甩袖袍便走了出去,也顾不得招呼仁嘉皇后一声。实在是这种事情太过妖异,他活了几十年还从来没有遇见过。
红领口道士出现在头顶上方的时候,刘萋萋绿幽幽的眼正茫然地盯着前方发呆。她看得见前方一片绿蒙蒙的,心头剧烈跳动,没有想到她的视力竟然有了突破性的意外进展。“药水我们都不敢碰,一碰就溃烂……”刘萋萋被一个年轻的声音叫得回过神,想起自己进宫遭袭击后就一直泡在味道浓郁的药炉里。
“啊!”靠近红领口道士的一名道士突然惨叫一声,随即脸上表情惊恐、愤怒交替,继而趔趄倒退,脚下噗噗几步,一下子失去平衡,跌到地上,不过须臾就断了气。
其余的道士面如土色,一个个不敢吭声,却不约而同退离红领口道士数步,垂着头。红领口道士脸上带着狞笑,神情与仁嘉皇后适才的表情颇有几分神似,他刚才不过是借个道士略微试了试药炉里的药水,没想到效果竟然是如此地惊人。
绿幽幽的光更亮了。刘萋萋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她,竟然突破了刚才的朦胧,眼睛又看得见了。但是,面前这位年轻的男子她并不认识,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此刻身上的窘迫。面前越来越放大的脸孔使她产生了强烈的冲动,想狠狠地抬手扇他一个耳光。但是,她却最终嘴角噙着冷笑。她不能让对方察觉自己四肢是没有感觉的。
红领口道士仔细验看药水,最后才像突然发现了刘萋萋这样一个人。她是光着身体躺在药炉中,脖颈以上暴露在药水外头,皮肤泛着奇异的绿色,头顶上不断蒸腾着绿色的雾气。随着她的一呼一吸,竟都是绿色的水雾喷薄在药炉上方。诡异,真是诡异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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