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听了,知道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当下不敢怠慢,亲自赔了笑脸过来说项:“邹大少爷,您看我们这里多的是招牌菜,鸡鸭鱼肉熊掌鹿茸燕窝……今天小店难得遇上大少爷大驾光临,只是……这牛初乳,我们确实没有供应,要不这样,您今天尽管吃尽管喝,小店概不收费——您看这样如何?”
老板这里赔尽了笑脸,没想到那邹静之一点没有理睬。“刘萋萋,今儿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老板,还不快端牛初乳?”邹静之转眼的功夫,前后态度便似换了个人,唬得跟来的邹府下人一个个面色不算好看也不叫难看起来。而此间的老板见磨破了嘴皮,也没有说动半分,无奈之下,唯有采纳了一个激灵伙计的办法:到后院找奶妈弄一点给小孩子吃的乳汁来。
老板站立在一旁,脸上带着生意人的笑容,两手小范围地互相搓摸着,眼睛都不带眨地盯着刘萋萋和邹静之看,“邹大少爷,您二位且尝尝看?”
自进了这茶楼以来,邹静之就没有在刘萋萋的眼神、脸色中看到她分神,往自己这里看一眼。哪怕是往他这里看过来,眼中的神情也是没有将他放进去的。这样的刘萋萋,使他的心情非常烦躁。
“刘萋萋,你是三岁的小孩吗?是还没有断奶的娃娃吗?”邹静之一把拿过那碗牛初乳,猛地扣到刘萋萋面前的桌面上,声音异常严厉。随着他粗鲁的动作,乳液噗地溅到刘萋萋脸上去。
似乎被烫到了,刘萋萋大大的眼睛里,有了点儿精神。她慢慢地把目光移向眼前海碗里的白色液体,慢慢地抬起衣袖,忽然狠狠地擦一把脸。
在这个过程中,邹静之一直安静地盯着她看。见到她终于回魂,心里才松了一口气。从来他不屑讨女子欢心,只有女子费尽心机来讨好他。不想今日,倒转过来,个中滋味实在令人欣喜有之、惊喜有之、失落有之、烦闷亦有之。“老板,把你们的招牌菜给我端上来!”舒了一口气后,邹静之脸上神色是愉悦的,说话的声音便也跟着悦耳起来。
老板与伙计连忙热情应下,赶忙退下安排。
刘萋萋转动乌黑的眼珠子,嘴里慢慢地说道:“是啊,我再也不是没有断奶的娃娃了。”母亲那样做,实在令她感到了耻辱,感到了巨大的失望,同时也感到了巨大的力不从心。哪怕自己,从鬼门关走一圈后回来,也没有如此难过过
邹静之看她慢慢地一口一口饮下那“牛初乳”,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他面带温和的浅浅笑容,瞧着刘萋萋,就连眼睛也含着笑意。看在跟随的邹府下人眼里,如此的邹静之,自然越发的风神俊秀、温暖儒雅。而反观大少爷对面所坐的女子,则完全没有妾室当有的形象,喝牛初乳有丝丝的大声传来,双眼因为哭过红肿犹如核桃,连衣衫的袖口也因为揩泪而濡湿了部分——这样低俗的女子,是无论如何也与大少爷不相匹配的。
不知不觉中,太阳渐渐西斜了。
刘萋萋摸摸吃得饱饱的肚子,有些心满意足。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化悲痛为食欲,以食欲为力量。可看在邹静之眼里,则又是另外的感触了。他突然发现,每一次,刘萋萋都会给他带来惊喜。便连这次的吃饭,也是放开肚皮,豪爽、随性之极。完全不同于那些大家闺秀,也不会有寻常女子的矜持、羞涩。
邹静之携了刘萋萋下楼来,一步一步很是小心。只因为刘萋萋的双腿依然还是软软的,而他又不愿假手他人。至于刘萋萋,虽然为邹静之“牛初乳”事件开导了许多,然而,那些伤害既成,如何能短时间内释怀?她一心想要扳回,要与那所谓命运对抗,是以,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谁搀扶她有何不对
“抛头露面,不知羞耻!”才刚出了茶楼,刘萋萋额头上就挨了臭鸡蛋。邹府的人反应过来,有的立即把邹静之连带刘萋萋一起保护起来,有的则立即寻找那肇事之徒。街面上人来人往,那动了手的人并不恋战,一招得手,立即潜入人群之中,人海茫茫,哪里还能寻得到?
刘萋萋平白挨了这个臭鸡蛋,从额头直到脖子下的衣领都是黏糊糊的臭鸡蛋液。事情突如其来,加上她自己又在神游天外,便呆在当场,神色如常,好像遇到事情的不是自己一般。而邹静之已经下意识在臭鸡蛋砸来以后,首先挺身而出,挡在了她的前面去。
“大少爷!”以往邹静之遇到类似事情,都是避而远之,怎么会像这一刻这样勇猛?是以,他的仆从一个个看得几乎目不转睛,差点让人怀疑是谁上了他家主人的身。
邹静之从仆从惊佩的眼光中,体味到了从前未曾经历过的美感。他唇角不由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发自肺腑的浅笑,说话的声音却是异常严肃,“还不快去把人绑过来!”
“不用了,我没事。”终于回过神来的刘萋萋淡淡的道。邹静之对她的瞬间保护,使她的大脑一时之间完全反应不过来。在她看来,这个邹静之一向是表里不一。刘萋萋一面想着问题,一面揩拭粘在脸上、衣领和身前的脏污。以前听说这个名字,便是因为嫡姐刘惠莲。至于后来,就是她第一次遇到邹静之,将他带到金银窝,好生气了嫡姐一回。这邹静之当日能随她到那种地方去,自然不是什么良人。然而,现在看来,他似乎对自己十分的好,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
邹静之皱眉望向人群,说道:“岂能就此算了,那人明知道本少爷带着女人逛街,还敢上前明目张胆地动手,分明是不将本少爷放在眼里。”
刘萋萋瞥他一眼,低眸想了一下,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没过多久,下人过来禀报,说砸臭鸡蛋的人已经逮到。
邹静之左右看看,没见带什么人过来,不由有点儿纳闷,问道:“人呢?”
一行人转过一条街巷,又拐了几个弯口,才来到仆人所描述的一株大榕树下。此时,茂盛的大榕树下站了两个人,另有一个正跪伏在地上低垂了头。
听到脚步声,大榕树下站着的白衣青年便转过身,白皙到苍白的脸上,一对没有丝毫温度的眼正好与刘萋萋的撞上。刘萋萋下意识微微眯了眯眼,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旁的邹静之,便把下意识要喊出来的话,又硬生生吞进了肚子里去。
邹静之朝树下的两人拱手问道:“多谢两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知可否将这人交由在下来处理?”
“不可以。”
没有想到自己的温雅举止,竟换得对方的一口回绝。邹静之心头不由窜起一点火气,他到底也还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为何不可以?这人方才用臭鸡蛋伤了我的妾室……”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白衣服身旁背对刘萋萋等人的紫衣少年便傲气地一口打断:“人是我捉到的,怎么,邹大少爷难道不知先来后到吗?”那人说着便转过身来。
少年锦衣华服,面如冠玉,眼神已然有了同龄人所没有的深邃质感,在看向邹静之时,分明令对方感觉到了隐隐的压迫感。这是邹静之自懂事以来,除了邹老太爷、父亲以及当今皇上以外,首次感觉到了呼吸的困窘。
“先来后到”的说法,总是令他感到话中有话。邹静之定了定心神后,不甘示弱回看过去,却见那紫衣少年的眼神分明落在他身旁的刘萋萋上,不知为何,他莫名其妙地就感觉到了不妙。并不是自家宝贝被人觊觎的恐慌,也不是自己看中的女子被别家的男子看上的不悦。
一时之间,邹静之无法形容他心头突然爬上来的感觉。“阁下应当听说过一句谚语,‘大路不平众人铲’,既然这恶人为阁下所捉,还望阁下帮忙带到县衙,令之伏法。”
“如此甚好。”
有了前面不好相与的经验,所以这一次,是完全没有想到紫衣少年竟一口答应下来,且还当先越过自己,行在了去往涂州县衙的路上。邹静之但觉心头怪异,却一时无法捕捉是何缘故,只得命一个婆子扶好萋萋,随之不甘落后地跟上去。
邹静之没有注意到,自看到白衣男子与这紫衣少年后,刘萋萋神色间的巨大改变。几日不见,碧云天便已安然无恙了吗?那重伤也都好了?刘萋萋心下存着怀疑,注意观察紫衣少年前行的身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眉头已经紧紧蹙起,脸色也沉了下来。
不知碧云天服食了什么仙药,脚下仿佛虎虎生风,其实外强中干,瞧他微微晃动的肩头便知道了。刘萋萋不由怀疑他猛地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来见自己一面,他这般做,是想告诉她,他已经好多了,她可以放心了吗?
碧云天一动,白衣翩翩的流年随即拎起地上跪伏的人紧紧相随。如此看来,流年是老老实实把自己的话告诉了碧云天,而碧云天竟也老老实实地照着那法子救了流年一命。若是她还记得当年之事,年仅八岁的碧云天曾经为了救回一只小狗,险些连命也丧失,只怕刘萋萋也不会觉得眼前的碧云天,在她眼里变得越来越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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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终于写到男主、男配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