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萋萋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何治好这双腿……”她没有说自己的腿可能一辈子都治不好,还极有可能连小命都不保。不过,这是自己的事情,她觉得没有必要对红缨和盘托出
红缨看着她,也就站起身,“那好吧,你在这里好好休息,等那院子收拾出来,他们会过来伺候你过去。我就先去忙了。”说着,就往门外走去。
没过多久,金银窝霞飞院新进了一名美娇娘的消息不胫而走。从几个熟客派过来的下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红缨含在嘴里的上等好茶,差点儿没有把她给呛到。她把茶杯放到旁边的桌上后,看向坐在客座上悠然品茶实际上却掩不住期待神色的来客,说道:“霞飞院里确实住了人,只是……”她瞄了一眼来客,“唉,那可是一位公子哥儿,不是什么美娇娘。”
知道这几个衣着光鲜的下人都是涂州大户派过来的,红缨见他们不肯信,便不再多说,直接带着他们前往霞飞院。
“红妈妈,有事?”红色的木门被侍女推开之后,一股子药臭味飘了出来,有骨碌碌碾过地面的响动从屋里传出。随着这些响动,便看见一个文弱少年坐在一把粗糙的轮椅上,出现在了屋门口。少年身着月白色直缀深衣,一对大大的眼睛黑漆漆的。被这样的目光触及,每个人都不自觉感到一丝寒气。
红缨故作尴尬地咳嗽一声,才令得几个客人回过神来。其中一个笑吟吟说道:“红妈妈,你可真会收人,如此弱骨风姿,若能调教上一段时间,就是秦越人也会担心地位不保……”
秦越人是涂州风头正盛的伶人,以那婉转动人的唱腔名动涂州,更以自身的弱骨风姿在同行之中占据上风。如今这般言论,显然,是把霞飞院中这位新来的人,当做了世人眼中卑贱的伶人。
红缨媚眼一飞,令得她带来的几位客人心头发痒,笑得越发放开。红缨乘隙悄然瞥向有腿疾的少年,本来有些担忧的心很快放了下来。只因后者神情依旧淡然,好似那些人所谈论的却是旁人,并不与她有关。
刘萋萋冷眼打量了一眼红缨带来的客人后,便知自己被当做了观赏的对象,于是滚动车轮退回黑漆漆的屋中。有风刮过黑沉沉的屋宇,浓郁难闻的药臭味便肆虐地涌向众人。
“啊呸!什么味道?”一个客人先忍不住,破口大骂。跟来的其他客人亦纷纷皱眉屏息掩住口鼻,下意识地朝黑漆屋子看了过去。
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有更加浓郁难闻的药臭味扑鼻而来。众人便再顾不得咒骂,纷纷掩鼻而走。
“我并不是想要赶你走,只是,你再这样下去,我的生意就再也做不下去了。”红缨忍着咳嗽,皱眉看向坐在轮椅上低头认真捣药的刘萋萋。屋子里的药味实在难以忍受,也不知那丫头都是怎么适应过来的,竟然浑然不觉。
过了半天不见回应,红缨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走到刘萋萋跟前,伸手打算阻止她捣药的动作。可是,刘萋萋后背却像突然长了眼睛,在她伸手之时,倏地推开轮椅,远远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慢吞吞地转动轮椅,两人得以面对面。刘萋萋冷漠的神情配上毫无感情可言的声调,没来由地让见惯世态炎凉、人生百态的红缨也忍不住心里不适。她有点茫然的问道:“什么事?”
刘萋萋放下托在手里的沉重的药钵,朝红缨举起她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刚才你若是碰了我的药,回头你就会长满一身的红疹子。”
红缨神色顿时有点不自在,但是双眼却流露出了不太相信的神情,说道:“不至于吧?就那点东西……”
“不信你可以试试!”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刘萋萋冷冰冰的话语打断了。
红缨便站住脚,能让全身起那东西,她当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这个先别管,这个月因为你屋里的药味而走掉的客人已经上升到了三十五个,小七,我的生意若是做不下去,你也会有影响。”
刘萋萋看着红缨不避不让,她慢条斯理地问道:“红妈妈,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自己忘了吗?”
红缨心里已经万分后悔,“我知道我答应过你什么,但是,我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就置金银窝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于不顾啊。”她看着刘萋萋发白的嘴唇,因为生病而阴郁的脸色,见对方没有说话,便继续说道:“你走吧,就当我欠了你的。我会帮你找一个地方安置你,也会给你,每个月提供伙食费。”
刘萋萋冷冷地看着她把话说完,突然张口说道:“我知道了。”
红缨心里准备要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可是,却没有想到刘萋萋会这么爽快地同意下来,不由愣了一愣,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若是再给她屋里这药臭味把客人熏走,不需要她的那些对手落井下石,她自己都没有脸面继续开下去
很快,刘萋萋就收拾好了。她的东西并不多,主要是王当留给她的遗物,以及她这几个月来研制出来的药物。推着那把做工粗糙的轮椅出了霞飞院,刘萋萋没有丝毫的留恋。等到红缨命人将她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送上马车后,刘萋萋抬眼看向红缨,“红妈妈,我希望有一天你会后悔让我离开,并且是非常非常后悔。”
她的语气过于平静,让红缨等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站在刘萋萋的角度上来看,又觉得事情的确是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红缨叹息一声,对刘萋萋说:“小七啊,你也别怪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不能只顾你一个人,而置金银窝的人于不顾啊。”
刘萋萋知道她最后那句话,主要还是用来宽慰金银窝的人,不置可否地朝她点点头后,离开了。
“红妈妈,您就这样放她走吗?”自然有人发出怨怒的声音。红缨望着刘萋萋已经消失了的方向,没有回应。但是,隐隐地,她觉得刘萋萋的那句话让人有些不安。
三月的春天,雨雾蒙蒙。
“小七,你来这里已经快一年了,就没有想过回家乡去?”爽朗的声音来自一位青年。此时,两个人正行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青年走在后面,右手撑伞,左手拎着一把药锄,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竹制药篓,篓里装满了各种草药。与青年相隔才半步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听到青年的问话,淡淡地回道:“我学医的目的,是为了治愈这双腿。如今,腿还未痊愈,以何面目回去?”
感受到了对方的忧伤,青年往前撑着的伞又往前了一点,“若是一辈子都治不好了,你怎么办?就这样流浪在外,不回去了吗?”青年觉得,家乡是多么的美好,家乡那些亲人们是多么的慈祥,哪里像外面这些人?他不明白为什么小七这么倔强。
“连丰盈,若是一辈子都治不好,那我就和你一起,像现在这样,浪迹天涯怎么样?”对方忽然流露出来的向往,让连丰盈吓了一大跳,他怔了一怔,随后激动地叫道:“这怎么行?男人大丈夫生在世上,就应该结婚生子,孝敬父母,保家卫国。我们又不是那些江湖剑客,做什么要浪迹天涯?”
“是吗?”刘萋萋渐渐低下声音,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一切都是奢望,还好,不是真的想要这样……”
连丰盈见她的头微微低了下去,知道自己的反应让她心里难过,想要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闷葫芦似的继续撑着伞,小心翼翼陪着她往回走去
去年秋天的时候,连丰盈因为受人牵累被主子打出门去,还卖到了人口市场。一个牧场主正缺少人手,把他买了下来。本来以为他是个可用的,谁知道连丰盈对牛马的味道过敏,每每犯晕。主人一气之下,就把他打得死去活来。正巧刘萋萋路过,给他治好了过敏症,又机缘巧合地替牧场主治好了许多牛马,牧场主便对她生出了好感。连丰盈便生出了要跟随刘萋萋的念头
“你跟着我这样一个腿残的主人,又有什么前途?”当时的情况并不顺利,但是连丰盈没有放弃,他回答刘萋萋的话是这样的:“公子能够忍受如韩信胯下之辱一般的耻辱,本来就非常人。我不会看错的!”而牧场主也为连丰盈的坚持所感动,索性做了一回好人,只要牧场没有什么事情,便准许连丰盈跟着刘萋萋。
“你确定没有看错人?”邹府后宅,已经当了邹静之正室将近一年的刘惠莲,因为最近刚刚从邹夫人手中接过一部分中馈,越发显得春风得意,在兄长刘锐夕与妹妹刘惠香跟前,俨然一副邹府当家主母的样子
刘锐夕用眼神示意妹妹稍安勿躁后,他放下手中那杯茶,对刘惠莲说道:“我没有看错!那人绝对是三妹!”虽然那人坐在轮椅上,把自己打扮成了男装,脸上淡漠的神色让他感觉陌生,但是,那一对大大的眼睛,玲珑的鼻子,还有倔强的性子,活脱脱就是他的三妹刘萋萋啊!
看到刘惠莲质疑的表情,刘惠香也急了:“大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我们说的都是真的!而且,这次我与哥哥过来探望你,也是母亲特意叮嘱了的。她就是担心这个贱人会搞鬼!”
刘惠莲的脸色不禁变了一变。如果真是刘萋萋的话,那她为何不回邹府?
…………………………
会有一段时间看不到小世子,不知道大家会不会想念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