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个时辰,马车停了。云王与刘萋萋携手跳下马车,就被小小地惊了一下。以那小队长为首,兵士们横是横、竖是竖,正朝着前方院落的门口跪了一地。小队长跪完大礼,也不出声,沉默着领了手下很快就退散了。等刘萋萋二人再看时,除了面前这农家院落的建筑,静悄悄的,再无旁人。
既来之则安之,倒要看看这些人请他们来有何用意。刘萋萋和云王两个想到一处去,又不约而同打量对面。这院落门前没有大石狮子蹲守,没有朱门高墙拱卫,却得大将军左合底下兵士的重视,看来里边所住之人颇有来头了。这般分析着,两人心里都不觉有点沉了。但却都不怕的,彼此的手默契而自然地牵在了一起。刘萋萋侧头朝云王看去时,恰是他回眸对自己的一笑。她便心里一暖,脸上更添了几分从容。
院墙上从里往外攀爬了网状一般的瓜蔓,因是冬季,均已枯萎了,偶尔有风吹过,舞动了几片枯叶,给人恬静的感觉。如果不是方才还跪了一地的兵士,刘萋萋还真想象不出来,这农家小院里会住着一位来历不凡的主人。这位主人似仿效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士做法,只是他既然选择了隐世,又何故要遣了左合的手下请他们过来?
心中正有些疑虑,便看到正中央的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走出一个灰衣的老仆。他一动,就露出后面一个白衣青年。青年孤零零坐在轮椅上,即使迎着刘萋萋等人略显好奇的目光,也是一副淡然的神情,只嘴里回答了方才刘萋萋二人心中的疑问:“是在下用马车和左将军的人将两位请来寒舍,得罪之处,还请萋萋公主海涵,”又在刘萋萋略显惊疑的目光中引路而入,“寒舍简陋,还请公主见谅。”
他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刘萋萋心里着实吃了一惊,不过回头一想也就了然了。若是不事先对自己做一番调查,对方又如何请她过来这里?只是,这人是谁?邀请自己前来有何目的?一时间,刘萋萋只觉得此人浑身上下扑朔迷离,还透着一股看透世情的沧桑,分明是个不到三十的人,怎么会给她这种感觉?
直到身边云王不满地扯了她一下,刘萋萋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目光发直地盯着人家看了半天,心里不由有些窘迫,却是不愿让云王知道。
瞧见这两位的别扭,白衣青年便是眸光一转,那高个子的侍婢似是在吃醋,这可真是奇了怪啊。但正事要紧,他便没有细想,在老仆的帮助下先来到客厅,顿了一顿,便对候在一旁的侍婢吩咐道:“去请老夫人过来这里。”
“是……”侍婢似迟疑了一会,还是依言去了。
主客各自落座后,刘萋萋也不想接着想那想不出结果的问题,遂开门见山问道:“不知这位公子请我们过来,是有何事?”
白衣青年似乎早有预料,听了刘萋萋的话并不觉得意外,说道:“早就听闻萋萋公主快人快语,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在下请公主过来,一是不想公主在神女竞选大会上发生什么意外;二是不愿所谋划之事因公主而多担了风险;三来是有一个人想要见见你。”
听对方如此说,刘萋萋倒是一怔。自己出不出意外,似乎与此人没有什么关系吧?云王亦是这般想着,更在记忆的海洋里不断搜寻,是不是自己认识的朋友派过来帮他了?可自己假扮和亲公主侍婢的事,他并没有透露给任何人啊。
像是看穿了刘萋萋的想法,白衣青年微微一笑道:“在下这么说,或许公主会觉得有些牵强。不过,公主贵为一国公主,身份何等尊贵,若是万一有个好歹,却能牵连不少人性命的,”说时,目光带了深意去凝视刘萋萋,“公主不妨设身处地如此一想,应该心里有数才是。”
云王一直陪在刘萋萋身边的,此刻见白衣青年目光如此不规矩,登时心里翻了天一般。他站出一大步来,恰好挡了对方落在刘萋萋身上的视线,嘴里则带着不满的道:“说了这许久,公主也该渴了。”
白衣青年有些儿愣神,倒是没有想到公主身边的宫女如此大胆。他回神也不过在一瞬之间,这才歉意地道一声:“是在下怠慢公主了,”即令人将茶送了上来。刘萋萋倒不在意这些虚的,哪怕从一进来,对方就没有按照规矩给自己行大礼。听得对方的道歉,刘萋萋也没有什么回应,只道:“方才你说有人想要见我,不知是谁呢?”
话音刚落下,就听一个声音激动地响起:“兰心!我的兰心!原来你还活着!”刘萋萋尚愕然,那声音的主人已然从外头扑过来,直直把她抱住了,口里左一个兰心右一个兰心唤着。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等刘萋萋反应过来,肩上的衣衫已经被对方的泪水打湿了一大片。云王也是吓了一跳,待要去帮刘萋萋,却又生生止住了动作。
“兰心啊,我的兰心!这些年来你可知道我这个老婆子有多么想念你,你既然没有死,为何都不知道回来找我?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苦?”刘萋萋好容易才让对方离了自己,正要整理被揉褶的衣衫,冷不防又被抓住了双臂,跟着就认出了来人。这不是那天晚上被人摁进河水里的阿婆吗?只见眼前的老夫人,一身的绫罗绸缎,珠光宝气,再不是那晚相遇时寻常农妇的模样。如不是那把声音,以及那晚对方刻薄得过分的腔调,到如今还是记忆犹新的话,刘萋萋几乎不敢把两个人怀疑到同一个人的身上去。
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下来,刘萋萋喘了一口气,让对方无法再靠近自己,嘴里解释道:“婆婆,你认错人了,我叫刘萋萋,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你的什么兰心。”
老夫人哭得老泪纵横,听了刘萋萋的话只是摇头,表情是又笑又笃定,“不,你就是兰心!兰心,我知道当年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只想着自己的面子,而忘了你是打小就跟世子一块长大的!”
这婆婆的脑子怕是有些问题,云王递了一个眼色给刘萋萋,既然说不通那便撤吧,总归面也见了,白衣青年也没有理由再拘着他们。刘萋萋自然明白云王的意思,只是却想让对方明白:自己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于是理了理思路,对又扑过来要抱自己的老夫人说道:“婆婆,你确实是认错人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你被人陷害,差点在河里淹死,所以你才会觉得我面熟,误以为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什么兰心。可我的确不是,我叫刘萋萋,是来自大萧国的和亲公主,你若不信的话,可以随便到外面去打听,我今日还去了神女竞选大会,应该不难打听到。”
“兰心,你为什么不肯认我?”老夫人只是哭,伤心欲绝的模样就是刘萋萋看了,心里也忍不住有点发颤。尤其,对方一头银白的发,沧桑的面孔,还有那双仿佛看透世情的眼,都让她忍不住心里悸动,难道自己真的与对方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刘萋萋就被自己吓到了。这怎么可能呢?大萧国与蓝夭国的语言虽是相通,可也没有听过自己有亲戚是蓝夭国的啊。
只是脸上变化了一些,对面银发苍苍的老夫人却是含泪笑了,她指着刘萋萋对白衣青年说道:“你看看,兰心只是嘴硬,其实她的心里还是认我的!呵呵呵呵……”
听得老夫人这般笑着,倒是让刘萋萋马上醒过神来,忙摇了手坚持道:“婆婆,你认错人了,我的确不是什么兰心!”
老夫人原是站着的,这蓦然被刘萋萋顺势推开了点儿,脚下就一个趔趄往前栽倒。毕竟是老骨头,真要跌地上出了什么事,自己便是惹上了麻烦。刘萋萋几乎就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这一扶,老夫人就赖在她身上不舍得撤了,还笑得满脸褶皱,对那白衣青年直道:“你看,兰心不舍得我跌了呢!”
这话顿时让刘萋萋哭笑不得,当下是放手不是,不放手也不是了。她若放手,保不齐老夫人耍赖自己接着跌;若不放手,她便脱不开身了。一时心里没了主意,便下意识求助似的朝云王望去
云王也瞧出了她的难处,可一时之间他也没想到更好的折,自己也不好直接过去扶吧?正犹豫着想主意,无意间看一眼白衣青年,对方好像是忽然横在自己与刘萋萋之间的,云王眉毛一扬,忽然就有了一丝明了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刘萋萋被云王这句话给说糊涂了,自己喜从何来啊?她一头雾水地看向云王,而后者却已经暗地里递给她一个眼色。这意思,是让自己先敷衍一下对方,等日后对方清醒了些,再相机解释吗?可这种事,如何能够冒认?看情形,老夫人找那什么兰心,是花了很多心血,一定是很辛苦,否则,也不会在找了这么长时间后,脑子就有点那个……忽然地,刘萋萋的脑海里出现了同父异母的兄长刘锐夕,这个哥哥在自己当年从刘府离去后,便四处寻找自己的下落,到最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却同时因为救她而把性命搭上了……
心里不由酸酸的,刘萋萋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差一点在人前落了泪。她忙收敛了心神,冲云王眨了眨大大的眼睛。这么一表示,云王便知道她已想通了,微微放下心来,双眼只巴巴地瞅着她。刘萋萋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却是转了脸来,神情有些淡漠地看向白衣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