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流芳说完客栈二字,刘萋萋已走在前头。当年娘亲生下她后,为了生存下去,曾经住过破庙。而今,他们的日子虽然艰难,却比那时不知好了多少倍。刘萋萋的心里一派平静,只是想到让娘亲刚刚决定跟自己时,自己就让她过这么清苦的日子,心里多少感到内疚。
司徒流芳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上前几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温暖传递在手与手之间,两人虽然不言,却彼此心暖。
母女二人其乐融融,倒暂时将故意落在后头的碧云天忘却了。碧云天心内丝毫不恼,眼底时不时闪过温暖的笑。他知道自己从现在开始,可以光明正大地守护着一家人,心里充满了幸运感、自豪感。
转眼日落西山,一场大雨突至。好在三人均已入住客栈,不觉带笑望雨景。司徒流芳牵了刘萋萋的手坐下来,目光柔和中透着一股坚定,“萋萋,娘想进京去见萧望一趟。”
“就算娘不说,我也打算带娘进京。”刘萋萋双手握住司徒流芳冰冷的手,眼底的坚毅丝毫不输于司徒流芳。刘萋萋道:“萧望叔叔曾救我一命,我想尽一己之力救他于危难,希望娘能够答应。”
这样的刘萋萋才是自己的女儿,司徒流芳很是欣慰,却心有疑虑,“可是,碧云天怎么办?”
刘萋萋的唇边露出一抹浅笑,她朝门外喊了一声:“碧云天,进来吧!我知道你在外面听很久了!”随着她的呼唤,一个蓝色直缀深衣的男子跨进门来。碧云天有些无奈,瞧了一眼坐在屋里没个正形的刘萋萋,朝司徒流芳施了一礼
刘萋萋偷着笑,脸上的神色颇有些得意,“他自然是要跟着我们上路的,碧云天,对不对?”
“是的,岳母大人。”碧云天乖巧地配合着
第二日起来,外面天色清朗,空气中还夹杂着雨后泥土的气息。刘萋萋瞧司徒流芳仍然睡着,轻手轻脚出来。司徒流芳一晚未曾入眠,刘萋萋知道她心里在替萧望担忧、挂念,不能感同身受,却也能够理解
“你起来了?”碧云天已经换上一身月白色直缀深衣,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气度不凡,“你要去哪里?”原本想整理好一番,到刘萋萋面前好好展示一下自己,谁知道他只是一顿,那边刘萋萋往他身上瞄了一眼后,就跨出了客栈大门。他连忙追了上去
刘萋萋空手而行,步履不快不慢,身上穿着一袭浅绿色直缀深衣。碧云天追上来与她并肩而行,刘萋萋好奇地问道:“你跟来做什么?”
“你要去哪里?我也想去。”
这个人,真是的,都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就要跟来,还说想去……刘萋萋心里有点想笑,“我回医馆拿点东西。既然你有空,帮忙去雇辆马车来,还要找一个可靠的车夫,我们要去商都。”
碧云天道:“不必雇马车和车夫,我已经准备好了。”
刘萋萋一怔,侧头看他。他容颜俊美,笑容明朗,让人心里暖丝丝的。刘萋萋再次发呆,回过神来之后,自己心里还有点怀疑,怎么自己越来越容易看着他入神了?“你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都不知道?
碧云天轻咳了一声,脸上的笑容越发让人移不开眼,“你要拿什么?我帮你。”
两个人说说停停,不觉医馆就到了。
远远地,一个十八岁左右的男子望见了刘萋萋和碧云天,连忙冲了过来,脸上带着焦急和担忧神色,“刘姑娘!你怎么回来了?”
望着少年顾不得羞涩而红透了的脸颊,以及额头上急出来的热汗,刘萋萋心里不由感动。“嗯,我回来拿药箱,”又问他,“舒少爷,你怎么会来这里?”
舒勤春的脸上更红了,“刘姑娘,药箱你放在哪里?我让人帮你拿出来,你赶快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刘萋萋不解:“为何?”
“他们说你窝藏前朝余孽,我爹已经收到命令,要把芳草医馆全部人捉住!”
碧云天皱眉道:“芳草医馆有没有私藏前朝余孽,县令派人一搜,立即能够明了事实,你如今突然过来拦阻我们,到底是何用心?”不知为何,自从这个舒勤春出现,他心里就感到不舒服。尤其是这人目光瞄向刘萋萋时,这种感觉更甚
完全没有留意碧云天的些微异常,刘萋萋说道:“多谢舒少爷提醒,我知道了,你还是赶快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以免惹麻烦。”说着,她绕开了舒勤春和他带来的下人,走进医馆。
不过一个晚上没有回来,原本井井有条的医馆就被翻得东倒西歪,许多珍贵药材更是被趁火打劫,而其他正在晾晒的草药则犹如野草,被人随意丢弃了一地,更有硕大的脚印出现在其上。这些脚印如此清晰,刘萋萋不由紧紧拧起眉头,心口疼得好几次无法呼吸。这种感觉,她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谁知道现在……
刘萋萋翻开马棚的地板,寻出了她宝贵的药箱。里面王当留给她的东西还在,郁结的心才终于缓和过来。幸好,她早就料到会有今日,提前做好了准备。
“走吧。”刘萋萋招呼着碧云天,无视跟着他们进来的舒勤春一行人,朝着正门方向走去。
舒勤春见状,连忙焦急地喊道:“刘姑娘!千万别走正门!我爹已经带人来了,眼看就要到正门!你快从后门逃走吧!”
刘萋萋没有理会舒勤春,她光明正大,为何不能从正门出去?听到舒勤春的提醒,她更加理直气壮地把腰背挺直,迈着坚定的步伐,稳稳当当迈向正门。
正门之外,正如舒勤春所言,涂州新上任的七品县令舒洛带着一群衙役已来到医馆门前。刘萋萋不由微微眯眼,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与舒大人对视了片刻。舒洛一身官服,摆出了十分的官威,他正挥手喊衙役拿下刘萋萋与碧云天,谁料自家儿子也从里头冒出来。于是,所有人全部动作都顿了一顿
“逆子,还不赶快滚过来!”舒洛急吼吼瞪向舒勤春。不管舒勤春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他都不愿意看到这幅画面——儿子站在嫌疑人的身旁。
舒勤春身旁的下人亦纷纷低声劝诱少爷,赶快脱离这麻烦事最是要紧。然而,舒勤春却想也不想站到了刘萋萋身旁,朝着台阶底下的舒洛低头抱歉:“爹,请恕孩儿不孝,若不是刘姑娘妙手回春,儿子哪里还能够活到现在?她现在有难,儿子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弃她不顾!”
刘萋萋一直沉默,凝视舒洛。而碧云天则已靠拢到她身边,手牢牢地牵住了她的手。刘萋萋心里暖和了起来,唇角微微弯上。碧云天没有说什么,却选择了与自己共同进退。这一辈子,能够有这样一个人相扶持,她很幸福。刘萋萋说道:“舒少爷,你还是赶快回到你爹身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刘姑娘……”舒勤春眼睛里噙着朦胧的泪意,他就知道刘姑娘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我不要过去!”正是因为如此清楚,所以,他才更要坚定地站到她这边。“我知道你并没有窝藏前朝余孽,你一定是被人诬陷的!”
刘萋萋不由深看他一眼,上回她见到舒勤春的时候,与邹静之略有一番牵扯,当时的舒勤春几乎处处落于下风。没想到今天见到的舒勤春,全身上下无不散发出某种让人心安神定的气场。她的心里一热,扭头看向底下的舒洛时,眼神带上了羡慕,“舒大人,你有一个很好的儿子,希望大人能够好好珍惜!”
舒洛不再劝说儿子,大手一挥,喝道:“拿下!”
舒家岂能因为一个逆子而毁掉所有?舒洛眸中的狠厉让刘萋萋的眉头不由蹙了起来。这一霎,她想起了自己的生父刘洋平。看到了刘萋萋眼底深深的厌恶,碧云天握住她的手便紧了紧。感觉到了他的用力,刘萋萋心里一颤,立时恢复了冷静、平和。两人手牵着手,站定在高处,静静地等着衙役蜂拥而上
“得罪了!刘掌柜。”衙役们冲上来,看似如狼似虎,真到了刘萋萋面前,却缓和了几分动作。刘萋萋一看旁边想扑过来恨不得替自己受过的舒勤春,心里就明白:必是他的缘故。刘萋萋毫无征兆松开碧云天的手,对衙役们道:“芳草医馆的掌柜只有一个,就是我,与旁人无关。”
舒洛满脸阴沉,但他认得碧云天曾是碧王府世子,虽然被贬为庶民,但在涂州一带依然极有声望
“带走!”看到刘萋萋乖乖束手就擒,他冷哼一声,转身走了。舒勤春伤心地在背后嚷叫,他也只做没听到。
“萋萋。”碧云天恋恋不舍瞅着刘萋萋,却没有多说什么。刘萋萋虽然毫无征兆把他推开,他的心里却毫不觉得意外。她,又一次选择了独自面对
刘萋萋回头,那些衙役看到舒勤春的眼色,也就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在一旁。“替我好好照顾娘亲,不要告诉她这件事情,问起我,就说,我先她一步赶去京城了。”她静静地叮嘱道,没有多余的话
碧云天神色凝重,也只能郑重其事答应下来。望着刘萋萋渐行渐远的背影,碧云天但觉心头酸涩,差点连手中药箱也松脱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