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久便会醒来,到时候她会觉得疼。我给她刀口上涂抹了防止感染的草药,你们每六个时辰给她抹一次药。”傅雲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叮咛着秀儿身边的丫鬟。
“是,谢谢傅大夫。”经过一阵小规模“腥风血雨”的洗礼,丫鬟早已面如土色,身如筛糠。
傅雲背起药箱,迎面就遇上站在众人身后百无聊赖的潘竹青。“竹青大哥,我先走了。”
潘竹青还未搭话,围在娃娃身边傻乐的梁伊伊急忙走过来拦住她:“诶等等。反正都没吃饭,不如一起出去搓一顿?我请客。”人家再不好相处,也是今天的最大功臣。怎能让她饿着肚子离开?何府目前一团糟,这面子当然得她梁伊伊来做。不然也显得太不懂礼数了。
“不必了。”傅雲确实饿了,可对着梁伊伊吃饭,她宁可随便买几个馒头塞进肚子。
潘竹青也在一旁帮腔:“一起吧,我们也很久没一起用过饭了。”即使梁伊伊没有提起,他作为傅雲的老相识,也是要邀请她共进晚餐的。
“嗯。”傅雲低着头顺从的答应。
梁伊伊心里默默的暗叹:“英雄难过美人关呐!女英雄也是如此……”
半个时辰后,众人已经安座于芳味轩包厢内。
“雲儿姑娘,今日之事,真是多亏了你。你真真是妙手仁心呢,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菜刚上桌,梁伊伊便端起茶杯向坐于她对面的傅雲热情道谢。
无奈人家傅雲依然不冷不热的回应:“若真有诚意,为何以茶代酒?”想在竹青大哥面前装模作样扮好人?她傅雲才不会傻呵呵的陪着应承。
梁伊伊仿佛习惯了她的奚落,并不打算跟她一般见识。可坐在一边的小梅却不答应了:“傅大夫,我家小姐不能喝酒,她有身孕了。”
这句话像强心针一般打进傅雲心里,她脑子一时不做主,竟脱口而出一句巨傻无比的问话:“哦?谁的?”
说完她就后悔无比,恨不得切了自己的舌头。一桌人脸都绿了,尤其是小梅,恨不得抄起面前的碗向她砸过去:“当然是我们家姑爷的……还能是谁的?您这话还真新鲜……”说这话时,小梅的眼睛瞪得跟桌上的鱼圆子一样大。
傅雲这下完全没了之前咄咄*人的气势,红着脸向梁伊伊道歉:“真是失礼,我太累了,精神有些恍惚。请常夫人见谅!”
“不要紧,雲儿姑娘是性情中人,我怎会与你置气。”梁伊伊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这傅雲八成是在吃飞醋,怕自己染指她的心上人呢。
果然,她的态度来了个戏剧性转变:“既然有了身子,就别在这大雪天里四处奔波了。万一摔着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是是,谨遵雲儿大夫的命令,从明儿起,我一定缩在窝里,坚决不露头。”梁伊伊点头如捣蒜,心中松了口气,这莫名其妙的敌意终于解除了。
酒过半巡,桌面上的气氛越来越缓和。
“雲儿大夫,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梁伊伊问。
“嗯?”
“你刚刚说,何夫人醒了之后会很疼……那种疼,跟生孩子的疼比起来,哪个更厉害点儿?”她这是在提前考虑自己之后是选择顺产还是剖腹产了。
傅雲严肃的脸,忽然就被她逗乐了:“你真会挑人问。我虽然替人接生过,可我自己又没疼过……”
潘竹青,小梅和田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梁伊伊也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傻,咬着筷子笑道:“这……倒也是。”
“你很怕?”傅雲漫不经心的问。
“嗯!”
“你相信我,到了临盆之日,你最关心的,一定不是痛不痛,而是孩子是否平安。几乎我接生过的每个母亲,都是这么挺过来的。”
梁伊伊笑容从脸上隐去,诚然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这句话,我心里的恐惧好像少了一大半……”
说到生孩子的事情,傅雲发现潘竹青脸上明显没了表情,加上接下来梁伊伊说的话,她心里越发舒坦起来。“对了,雲儿姑娘,我两个月以后,想去边关找我相公。这一路上需要注意些什么?”
她开始对梁伊伊这个“妖女”刮目相看了:“你不是开玩笑吧?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你好日子过腻歪了?”
“我答应我相公了……而且,我也不忍心他一个人在边关受罪……而且,我想我孩子出生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能看见……”提到小白脸,梁伊伊眼中顿时溢满温柔爱意。这让坐在对面的傅雲与潘竹青,一个暗喜,一个暗悲。
“那你这段时间,就得好好安胎养胎,只有胎像稳固,才不容易在途中出什么乱子。”傅雲给了她善意的提醒。
“唉。安胎养胎,说起来就四个字,但我这种啥都不懂的,真是两眼一抹黑呢。”偏偏父母和老公都不在身边,公公婆婆虽好,但在他们面前,总是不大放得开。一个过于严肃,一个过于紧张……
傅雲此刻眉目上的冰霜早已化为乌有:“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你自己出不了门,丫鬟小厮养来不就是跑腿的么?我家又不会被风刮到江南去。”
“雲儿姑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梁伊伊嘴上奉承着冰山美人,手里还不忘替对方盛了满满一碗汤。跟这位难得的外科大夫搞好关系,于己也好,于那个同样怕疼的六姨也好,都是百利无害的。
“等等,这个你不能吃。”傅雲忽然拦住想要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的梁伊伊。“今后你吃东西要谨慎,尤其到这些酒楼吃饭,记得提醒那些店家,配菜里面不要放这些孕妇禁忌的东西。”说着,她指了指盘子里细碎的甲鱼肉。
梁伊伊后怕的说:“嗯嗯!我记住了。”
一边的小梅与田海也是点头如捣蒜。“我也记住了。”“小的也是。”
散席后,潘竹青理所应当的将傅雲送回她那个孤零零的小房子。
马车里,他始终意味深长的笑望她,最终忍不住问道:“你现在似乎不怎么讨厌她了?”
傅雲直爽的回道:“从前听别人谣传她是妖孽,如今看来,不过只是个迷恋夫君的小娘子罢了。成见这东西,该放下的时候,我何必抱着不撒手?”曾经以为她有意媚惑潘竹青,现在发现,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单恋而已。她傅雲向来恩怨分明,自然不会对她再有怨气。
潘竹青笑着摇了摇头:“雲儿妹妹的善变,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傅雲却丝毫笑不出来,面目严肃而诚恳的对他说:“竹青哥哥,雲儿最擅长的,就是动刀切掉不好的东西。你可以说这是善变,但我认为,有些东西长在身上,若于己有益倒无妨,若于己无益,不如尽早切掉的好。不然任由它滋生散漫开,迷了心智,毁了五脏,到那时便神佛难救了。”
谁知这番话,却引来他更加肆意的笑声:“哈哈哈哈,说的好。不过我这人从来不求神佛,只信自己。”
傅雲不再说话。因为她觉得,对面坐着的男人,已经迷失了心智。
反方向的另一辆马车上,梁伊伊主仆三人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
小梅说:“小姐,这个傅雲,看上去冷冰冰的,心肠好像还不错呢。”
梁伊伊手里拿着一条梅花枝,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都叫你别以貌取人了不是么。”
小梅努起嘴嗔怪道:“我还不是因为看不惯她对小姐无礼吗?”
梁伊伊赶紧搓着她的胳膊哄她:“知道你护着我。等你嫁的时候,我给你多备一车嫁妆。”
一直傻乐没说话的田海顿时来了精神:“谢谢少奶奶!”
小梅脸皮薄,红着脸与他耍花枪:“谁要你多嘴了!谁要嫁你了!不害臊!”
田海傻笑着不说话,梁伊伊可不会放过她,装作一本正经的问:“哦?搞半天你不喜欢他?那我把你指给小虎子咯?还是你更喜欢石头?要不然是萧隽?”
暗沉沉的车厢里,也掩饰不住田海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几乎带着哭腔向主子讨饶道:“哎哟少奶奶,您可别乱点鸳鸯谱,小的好不容易骗来个姑娘,您别吓唬我……我……我还指着替我们老田家开枝散叶呢……”
小梅也怕了她,撇过脸硬着嗓子说:“小姐!再开我玩笑,我不疼你了!以后随便人家欺负你!”
“哎哟,哎哟,还恼了……”她伸出手佯装要挠小梅的痒痒,弄得对方不得不向她投降讨饶。
一阵风吹开车窗帘子,细碎的雪星子洋洋洒洒飘了进来。“又下雪了……”梁伊伊喃喃自语,下意识的伸出胳膊抱了抱自己。她穿着那件常远兆送她的“防弹衣”,希望想念他时,伸手便能抱住他的温度。
“即使你不在,我也要开开心心的生活。因为我知道,爱我的你,不舍得我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