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岚颐宫遥相而对的娴雅宫中,却是寂静地异常。
趴在柔软的地毯上,当朝太子宇文浩天,平静地有些让人毛骨悚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还能如此闲情雅致地拨弄着烛台上的灯芯,看在守候在旁的宫人们眼里,个个都是提心吊胆。
你说这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境啊?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他倒是一点也不害怕。这还真的是应证了那句话,不过在这娴雅宫中就要改成“太子不急宫女急”。
娴太妃的贴身侍婢翠珠端着热好的饭菜,再次走进了太子所在的寝殿,看着太子如此异常的平静态度,却只能低头看着那重做了一遍又一遍的饭菜,深吸一口气,就像是冒着被砍头的危险似的,走向了宇文浩天。
“太子殿下,你还是吃点东西吧,从中午开始你就滴水未进了,如此下去可是会伤了身子的呀。就算皇上将你禁足,你也不能不吃饭啊。”
终于放开了烛台坐起身来,看着翠珠依旧端在手中的饭菜,一脸没兴趣地说着:“我又不饿,干嘛吃东西?除非你们把铃铛给我找回来,否则,别拿吃的喝的出现在我面前。”
本想继续劝说太子几句,却见他抓起了手边的书,也只好打住。无奈地摇着头,转身退离了寝殿。现在还是去想想,怎么对娴太妃回话,既能把太子的事说清楚又不会让娴太妃过于着急。
然而,刚迈出寝殿:“亲王?你怎么来了?”
看着急匆匆赶来的宇文弋,翠珠好奇,但又立即明白过来,亲王心疼太子,自是为太子之事而来。
来了也好,太子嘴硬,但最听亲王的话,让亲王劝说太子一句,也比他们对太子说千句万句强。
停在翠珠面前,看着她手中端着的饭菜,不由地皱起眉头望向了寝殿内:“太子不肯吃东西?”
“是啊。”一说到这个问题,翠珠就是百感焦虑,“出事后,太子便被送来娴雅宫,从午饭起他就没吃过任何的东西,连水都没喝一口,直嚷着要找什么铃铛?太子的脾气大家都是知道的,就连太妃娘娘也是无可奈何。”
“铃铛?”估计又是他饲养的某只猫吧。
“给我,我去劝劝他,就算要赌气,也不能不吃东西呀。”
说着,从翠珠手中接过饭菜,大步迈进了寝殿。这样也好,亲王的话,太子多少也要听一些。
目送宇文弋步入寝殿,视线也由寝殿看向了岚颐宫的方向,焦虑地神色已经告诉所有人,她还是在担心皇上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毕竟出事后,后宫都在传,是太子指使自己所饲养的猫,扑向襄贵妃,导致襄贵妃难产。
或许,真的要请太妃娘娘出面,将闻人将军召回。虽说眼下,亲王介入了此事,但要让皇上不听枕边风,彻查此事,以还太子清白,闻人将军绝不可少。
看着被翠珠端出去,却又被皇叔端进来的饭菜,宇文浩天竟然萌生出想死的念头。难道,让他把这饭菜吃下去,就如此的困难吗?
然而,想毕竟只能是想,若真要他将心中所想一一兑现,即便他是昭月高高在上的隐太子,是昭月未来的帝王,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说办到就能办到的事——尤其还是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那更是不可能,连一句抱怨都不行。
因为父亲常对他说:“浩天,你是昭月的隐太子,有些事,就凭着你这皇室嫡长子,这隐太子的身份,父皇也绝对不容许你如此的胡来!”
是啊,隐太子……就因为他是隐太子,他的一举一动都要被那些所谓的礼法,礼节所限制。也正因为他是昭月的隐太子,所以很多事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一句话,一个念头,那可都是万人瞩目的,一点差错都不可以有。
说句实话,他真的很想对那些人说:“什么皇室嫡长子?什么隐太子?那些都是你们强加在我身上的枷锁!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我情愿做一介无拘无束的平民百姓,平平淡淡地过完此生,也不愿在这黄金打造的世界里,做个衣食无忧,却要被那些所谓的世俗,那些所谓的礼法约束,还要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担心,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那些躲在暗处,等待时机暗害我的隐太子。”
可是这些话,他敢说出来吗?就算说出来,又有几人真的知晓他内心的痛苦?那些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倒是幸灾乐祸;若是像娴太妃那种要遵照祖训保他的人,他们又将是何种心态?
所以了,这样的念头,自己在内心想想就好了,可不能让他人知晓,尤其是那些对自己太子之位图谋已久的人。如果被那群人知道了,后患无穷呀!还有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娴太妃,若是让她知道了自己居然有此念头,非得将她老人家活活气死不可。
百般无奈地在饭菜与皇叔之间扫视着,一脸的委屈样,让宇文弋更加坚信,他这是在和父亲为了禁足之事而赌气,为了父亲对他的不信任而赌气。不过,就算要赌气,那也要按时吃饭才行呀,不吃饭,哪有力气去赌气呀?
无奈地轻摇头,将筷子递到了他面前:“浩天啊,皇叔听说你从出事后就没吃过任何的东西,这怎么能行啊?饿坏了身子,皇叔还怎么帮你彻查此事,还你清白呀?”
诧异地看着宇文弋,好半天才说道:“皇叔,你……你不相信后宫的那些传言,不相信这件事是我做的?”
见侄儿终于有了反应,宇文弋也算是渐渐松了一口气。不过,多年的叔侄关系,他自然是知道,此时在他的面前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打开话匣子,将他内心的话全部说出来,便道:“这个自然,无论后宫如何传言此事,皇叔也只会相信浩天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所以,你先吃饭好吗?等你吃饱了,我们再来慢慢说这件事,可好?皇叔信任你,知道你不会做出这种事,也知道你委屈,可眼下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你父皇这不也是为了保护你,想保住你这太子之位,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将你禁足娴雅宫。”
太子?多想冷嘲热讽一番对皇叔说:“你以为我想做这太子?你以为我想生在这个毫无人情世故可言的皇宫?如果可以选择,我根本不希望自己姓宇文!我情愿生于山郊野林,平淡一生,也不愿呆在这个金丝笼中。”
只可惜,什么自己来决定出生何处,什么自己决定父母是谁的话,终究只能在心里想想。他不是上天的大罗神仙,他只是一介凡人,他的命都是上天一早就安排好的,他根本没有能力去改变,也没有任何的资格去选择属于自己的人生。
“既然自己没得选,为什么自己不能去改变呢?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很奇妙,耳边竟有一个莫名地声音突然响起,这样对他说着。
虽然说出这话的人也是个男子,虽然寝殿里只有他和皇叔两个男子,但他听得很清楚,分辨的很明确。对他说出这话的人,绝对不是他的皇叔。但不是他的皇叔,又会是谁呢?听得如此的清楚,绝对不像是在这寝殿外的人所言。
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可是除了他和皇叔两个男子,这里真的没有第三个男人的存在。
“你在看什么?”
看着侄儿如此怪异地反应,宇文弋不明地随着他的视线,也在这座寝殿里,四处打量起来。
“没……没什么。”
难道自己真的是饿晕了,出现了幻听?
再次坐下,皇叔又将筷子递到了他的面前:“既然没什么,那就快点吃饭吧。”
这……似乎才是眼下他真正要面对的问题。他该怎么办?皇叔都发话了,到底要不要乖乖听话,把这饭菜吃下去?
非常纠结这个问题。
看着皇叔递到自己面前的筷子,宇文浩天犹豫不决地咬住了嘴唇,手伸出,却又迟迟没有接过宇文弋手中的筷子。
若说饿,他早就饿了,从中午就没吃任何的东西,他能不饿吗?不过,不是他不想吃饭,而是铃铛不在身边,他不敢吃。但话又不得不说回来,这里是娴雅宫,十岁之前,他都是住在这个宫殿的,而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这些饭菜,又是翠珠按照自己的口味亲自做的,想来也没有什么问题。但……铃铛不在身边,谁送来的食物他都不会吃——即便那人是看着自己长大,他非常了解,非常熟悉,他也不可能完完全全地去相信此人说的每一句话,给他的任何一样东西。
那件事之后,他不得不对周围的人都留一份心,尤其是这座暗藏杀机的皇宫。
看出他心里的不安,却不知道他到底对什么感到不安心。是皇兄将如何处理这件事,还是说,他依旧在思考,到底是谁要去陷害他?
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浩天。”宇文弋耐不住性子了,有些发怒,声调也大了不少,“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都说了吗?你现在把饭吃了,然后我们叔侄好好说一说这件事。皇叔都答应替你彻查此事,还你清白,你还要赌气到什么时候?”
“我……”
没有料想到,一向对自己都是笑脸相迎的皇叔会有对自己怒吼起来的一天,心里一惊,眼泪便不自觉地往下掉。看到这样的一幕,宇文弋自然也没有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看到宇文浩天被他这么一吼而哭了起来,也就自然是手足无措起来。
这下该如何收场?慌乱不安,却也只能对他说道:“浩天,不哭啊,皇叔没有要骂你的意思,只是你这样我……你不吃东西,皇叔也是心急如焚啊。”
“皇叔……”轻唤着,眼泪依旧是止不住地往下掉,“我……我不是不想吃饭,我也饿,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既然饿,为何不吃饭呢?看宇文浩天如此的反应,想来事情绝对不是因为襄贵妃难产而被父亲禁足,所以他为之赌气那么简单!
“铃……铃铛不在,我不敢吃。”
就像是说到了自己的伤心处一般,宇文浩天哭得更加地厉害了。
铃铛不在?不敢吃?
似乎想到了什么,宇文弋急忙扔下手中的筷子,将哭泣中的宇文浩天拉到了自己的身边,迟疑片刻,还是询问道:“浩天,你可是有什么事,一直隐瞒着大家?”
“我……我……”
如此的反应,宇文弋心中自然也有了问题的答案。点了点头,拍着宇文浩天的肩,柔声说道:“好了,不哭,告诉皇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放心,有皇叔在谁敢欺负你,不要害怕,大胆的说出来。”
“皇叔……”看着桌上的饭菜,以及被皇叔扔下的筷子,才断断续续地反问道:“皇叔可还记得……记得朱砂?”
“朱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