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骁越三爷2016-01-12 10:503,779

  老仆在前面带路,三绝秀才驾车随后,顺着青石路面来到一间高大的屋子前,早有几名小厮等在那里听候吩咐,估摸主人便在那间大屋子里。三绝秀才也不客气,对老仆说道:“家父不慎染了风寒,舍妹亦是不幸受了伤,能否先将他们安顿下来?”老仆连声说了几个“好”字,吩咐小厮将二人好生安置。一小厮见车上尚有匹小红马,问老仆如何对付,老仆这时才见到小红马,本待张嘴责问,一想不对,立刻掉过头来怪那小厮多嘴。三绝秀才瞧那老仆老大不顺眼,心生一计,道:“此马是和舍妹一道受的伤,亦伤的不轻。它乃舍妹心头最爱之物,一时不见则寝食难安,能否让其共处一室,也好有个照应?”秋水水狠狠瞪了三绝秀才一眼,却未说破。老仆愣了半天,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提出这等古怪的要求,同意又不妥拒绝又不是,脸上表情尴尬之极。三绝秀才见他窘态毕露,暗自窃笑不己。不曾想老仆前思后想了一番后竟满口答应,嘱小厮依言而行,将人和马一并安置到客房去。

  此时天色己大黑,加之黑袍蒙了大半个脸,据说又正在病中,是以居然赤红的脸相倒未引起小厮们留心。

  将居然和秋水水安顿下来之后,三绝秀才随老仆前往大厅去见他主人。大厅中只有一名面蒙纱巾的中年妇人,正侧着身凝神端详一面墙上的巨幅字画。三绝秀才素嗜此道,识得此画乃顾恺之迁想妙得之洛神赋图,只是绢质尤新,显是方出炉的摹本。他昔日曾在镇南王府有幸一睹真迹,见此画用笔老到意在笔先,颇具顾氏之神韵,不禁暗暗折服,对此间主人顿时刮目相看。当下顾不得问候那妇人,走上前细细欣赏,一时沉醉其中,物我两忘。

  那老仆走到妇人面前正欲通报,被妇人用眼色制止,又见妇人朝他摆了摆手,便躬身退出。妇人目送老仆出门,怔怔出了会神,忽然想起似的看了三绝秀才一眼,宛尔一笑,却未去惊扰他,转身走到主位的椅子上坐下,呷了口茶。她目光游移了片刻,最后落在三绝秀才身上,似看非看,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三绝秀才欣赏到子建睹神那部时,猛然觉得四周围不对劲。回头一瞧,只见偌大的大厅里空空荡荡,原先那看画的妇人已然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盖碗茶,一手支颐,正盯着他出神。他略感歉然,上前几步向那妇人施了一礼,道:“夫人安好,秀才我这厢有礼了。冒昧之处,还望恕罪则个。”

  妇人收回目光,放下茶碗,淡淡一笑道:“先生瞧这幅洛神赋图可还行?”

  三绝秀才回望了一下,道:“果然不同凡响。只是笔法再工整,意韵再神似,终是临摹之物,不足以挂齿。想来作此画之人,若能不拘泥古人,敢于破旧立新,则必有大成。”

  妇人闻言一惊,沉默半晌,赞许地点了点头,歉身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三绝秀才果然高见!小女子佩服。”

  三绝秀才大吃一惊,道:“夫人方才称在下什么?”

  那妇人微微一笑,道:“三绝秀才名满天下,妇孺皆知,何况‘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故人呢?”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三绝秀才喃喃将妇人的话复念了一遍,心头一震,再细细瞧去,只见那妇人淡状素裹,体态婀娜,风韵犹存,眉目似曾相识,不由地“啊”地失声道:“你你你……究竟是何人?”

  那妇人面色一寒,冷笑一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秀才你怎地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说着扯去面纱,露出一张俏丽中略显憔悴的脸,双目含怨,刀子似的盯着三绝秀才。

  三绝秀才一见之下,大惊失色,慌不迭地夺门而逃。脚还没跨出大门,便一头撞入一个又软又香的怀里。“你道还是十八年前么?想溜便溜。”妇人恼怒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三绝秀才眼睛一闭,身子一软,顿时瘫倒在地。

  妇人一把将他提将起来,左右开弓,狠狠扇了他几个大耳括子,边打边泣不成声地道:“你这个狠心短命的冤家,你知不知道这十八年来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你这个狠心短命的冤家。”说完一边呜呜哭泣,一边在三绝秀才身上又撕又锤。

  三绝秀才一脸愧色,一动也不动,任她发泄个够。良久,才软语相向道:“玉奴,秀才我确是对你不起。今日落在你手上,任由你发落便是,打也好骂也好,只是别伤了自己身子。你以前有不足之症,一入冬便时常晕眩喘咳,可好些了没?”

  妇人听他如此一说,心头一酸,手上便停了动作,幽幽道:“你就会拿甜言蜜语哄我。唉!谁让我生来命苦。”说完竟灿然一笑,脸上兀自挂着泪珠,眼中却生出些许柔情。她伸出玉葱般的手指轻轻抚摸三绝秀才肿起的面颊,柔声道:“还疼不疼?”

  小厮婢女们听闻动静后拥来大厅,不曾想竟是这番场面,顿时面面相觑,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个个呆若木鸡。

  妇人脸微微一红,推开三绝秀才,朝他们喝道:“还不快来拜见姑爷。”说完掩面而去。

  众小厮婢女闻言忙过来参拜,弄得三绝秀才尴尬不已。回想起十八年前在镇南王府的那段风流韵事,不禁羞赧难当。

  十八年前,三绝秀才随师父玄机先生受邀拜访镇南王。玄机先生于武学上造诣平平,却深谙玄门之道,颇得镇南王赏识,引为知己。二人在王府住下后,镇南王每日忙完公务后便与玄机先生闭门探讨奇门遁甲五行之术,对三绝秀才毫不设防,任他在王府自由出入。三绝秀才性情活泼,机智伶俐,很快便与王府上下打成一片。一日,他与镇南王的书僮到花园比拼用石子打鸟,输者请客吃酒。两人到处追遂鸟儿,不知不觉走入内庭。三绝秀才不知是内庭禁地,一头便撞了进去。书僮一眼蹩见王妃正走过来,不及喝住三绝秀才,赶紧拔腿溜了。三绝秀才只顾盯着逃窜的鸟,一不留神与某人撞了个满怀,只觉一股令人心酥的脂香扑鼻而入,转脸欲瞧,嘴唇却印在了一张白嫩清丽的脸上,一时晕乎乎如坠云里雾里。他哪里知道眼前那丽人竟是镇南王妃,眼见其秀丽端庄雍容华贵,较顾恺之笔下之洛神尤有过之,不由得百骸俱酥,忍不住喃喃自语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镇南王妃本己惊骇之极,此时听了对方轻薄之言,直惊得浑身哆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三绝秀才那时初谙男女之事,正血气方刚,见那丽人并未怒言相斥,觉得有隙可乘,便斗胆调笑了几句。他外表俊朗,言语机智恢谐,几句话竟逗得那丽人抿嘴一笑,方才的尴尬转眼间烟消云散。两人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会,竟越谈越投机。镇南王妃起初尚顾及身份,不苟言笑,后来禁不住三绝秀才妙语连珠,竟咯咯大笑不己。想她地位尊崇,连镇南王都对她礼让三分,何曾有人敢与她如此恣意谈笑过。她久居深院,一直郁郁寡欢,今日数番开怀大笑,顿觉心情畅快无比,对眼前那男子莫名地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临别时,三绝秀才见左右无人,竟色胆包天地捉住她的纤纤素手。她用力挣了挣,未挣脱,便任由他握着。两人四目相对,目光渐渐地暧昧起来。三绝秀才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在她凝脂般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他万没料到这一亲却是闯下了弥天大祸,从此万劫不复。那镇南王妃在他一亲之下,心神俱醉,一颗心从此便死心塌地的系在了他身上。镇南王日理万机夜以继日,平日里就极少去内庭过夜,自玄机先生来访后,更是不再踏入内庭一步,每晚都在书房中与玄机先生通霄达旦地研习。镇南王妃早己习惯于独守闺房,谁知偏偏来了个三绝秀才,令她再难以安然入眠。那日分别之后,她曾决心不再见三绝秀才,可辗转反侧了数夜,终于还是忍不住相思之苦。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三绝秀才如约来到她的寝室。三绝秀才落汤鸡般站在她面前时,她再也抑制不住,“嘤咛”一声扑入他怀中。三绝秀才此前从不曾亲近过女人,一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后在镇南王妃羞答答的引导之下,方才水乳交融识了妙趣。自此三绝秀才夜夜鸠占雀巢,浑然忘了身在何处,甚而还不知晓枕边之人便是镇南王妃。一日云雨过后,镇南王妃搂着他的脖子娇语道:“玉奴但愿永生永世与相公这般厮守。”三绝秀才满心欢喜,笑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镇南王妃叹了口气,神情黯淡了下去,幽幽道:“你可知道我是谁?”三绝秀才没留意她的口气与往日不同,调笑道:“你是秀才我的玉奴,秀才我怎地会不知?”镇南王妃在他额头弹了一记暴粟,嗔道:“你这个木头呆子,谅你是真的不知。”三绝秀才奇道:“那秀才我的玉奴究竟是何方仙姑呢?”镇南王妃将脸埋入他怀中,柔声道:“不管玉奴是谁,相公你是否永远都这般疼我?”三绝秀才缓缓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镇南王妃仰起脸正色道:“即便我是镇南王妃?”三绝秀才吓了一跳,见她一本正经不象是说笑,顿觉耳边嗡嗡作响,一时呆若木鸡。镇南王妃凄然一笑,道:“若是相公你不嫌弃我这己嫁之身,我这就去求王爷让我随你而去。”她边说边满眼期盼地盯着三绝秀才。她的神情决绝,显是早有此念。三绝秀才垂着脑袋不敢瞧她,一只手悄悄摸来衣衫,飞快地穿上。镇南王妃见状紧紧抱住他,失声而泣道:“玉奴宁愿不做王妃,只求与相公你双宿双飞。”三绝秀才犹豫片刻,把心一横,猛地推开她,夺路逃了出去。他心中有愧,再也不敢呆在王府。走时欲扯个谎与师父告假,见师父乃在镇南王的书房里,连面也不敢去见,便匆匆离开了王府。

  这一别便是十八年。三绝秀才虽时常念起她,深感有负于她,但念及她仍好端端地在王府做她的王妃,那场风流韵事于她只当是场雁过无痕的春梦,心里也就释然了。

  他万没料到竟在这荒僻之地遇见她,是以大惊之下又欲拔脚开溜。只是这回没溜成,反被狠狠扇了几个大耳括子,脸上还热辣辣地生疼。脸上生疼,脑中却清爽了许多。念及事过如许多年,镇南王妃依然旧情难忘,只觉心头又涩又甜,恍惚身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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