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秦觞执又问她,卷起帘子,坐在流光身后,靠着车门口。星光里,他的脸色很白,精神不济。
“没事,我没事。”嘴里说着没事,声音带着鼻音。流光无奈,只能岔开话题:“你感觉怎么样了?”
“没事,一点小伤。”察觉到流光的不安,他以为是因为墨晚,拉着流光的胳膊,出声安慰:“流光,别怕,一切有我。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你,我也不会背叛你。因为,因为……”
流光一阵欢喜一阵痛,还是拂落他的手,咬唇:“你别这样。”
“张晨是谁?”秦觞执突然提起这个名字,他记得和流光第二次见面,曾问过他,他也查了,却一无所获。
“张晨……”流光念着这个几乎要被她遗忘的名字,想起那天火红的枫叶,已经张晨无声说的几个字。猛然间,流光突然看懂的张晨嘴里的那几个字:等你回来。
流光望着没有星星的天空:“是他把我推下悬崖,我才会来这里,来樎国,一个人流亡,找不到回家的路……”三年过去了,家里的人还好吗?爸爸,妈妈……整整三年,你们是怎么过得……
“流光!”秦觞执直起身体,突然从后面抱紧流光,拉过她手里的缰绳,心疼之情溢于言表“因为你才是我说过要用一生一世去守护的那个人!是我对你许诺,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我承诺,要和你快意江湖!”
“秦觞执……”流光没回头,腰间环住的手,让她不想抗拒,却又偏偏不得不抗拒,感情和理智在争吵,“我都忘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我不是,不是……”
“会想起来,一定会想起来,会起来你有多恨我,又有多爱我。还有黎而,黎而最喜欢的人就是你,总是嚷着要和她的夜姐姐在一起。你不会忘,不忘不了,因为你爱我,爱到即使没了记忆,也会重新爱上我……”秦觞执靠着流光,把脸埋进她颈窝,最后的话,变成了耳边的低语,每个字,都让流光的心跟着起伏。
“不,不是的,那个人才是你喜欢的人,你娶的那个人才是……”流光去扯秦觞执窟在腰上的手,连连摆头,想摆断不该有的情绪,偏偏弄的更乱。
“唔……”秦觞执痛的轻呼,流光怕他伤口裂开,也不敢再动:“流光,什么都别说,别动,就让我这样抱着你,哪怕只有一晚也好,让我好好抱抱我的夜儿,我的夜儿……”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他只知道他爱这个女人,爱的深沉,只有这个人,才能得到他的爱情。家里来的那个女人,一旦查明来由,就是她的死祭。他不会让任何人,挡着他夜儿的路,决不允许。
他们就以这样诡异的姿态走了一夜,最后流光睡在秦觞执怀里,安稳中带着归宿的感觉。秦觞执看着流光紧闭的眼帘,忍不住在她额上印下温柔的唇。
流光笑了,不是往日的冷笑,也不是算计得逞的味道,是那种,春暖花开,温柔似水又干净琉璃的剔透笑容。这个笑容落在秦觞执眼里,成为他一生的收藏,即使最后他已记不得流光的容貌,也记不得他和流光经历的事情,这抹琉璃般的笑却伴着他走过人生的最后一路。
流光没有去处,秦觞执也不提要分开,赶车的流光只好凭着本能向前走,因为早先就做了跑了的准备,一路上倒是吃喝不愁,唯一发愁的事情,让秦觞执总是忍不住要取笑流光。就像现在这样。
“怎么,还没想好怎么走?”秦觞执倚在门边,勾起笑意,“实在拿不定注意的话,那就两条路都走走,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闭嘴!被人追上了,看你怎么笑!”流光看着面前的两条路,一时拿不准走哪条。这里的地理她根本不熟悉,不管走哪条路她都没把握。要是运气背了,跑一圈绕回王城去,还不把人给气死?!
秦觞执笑着不再说话,一路上,他没说要去哪里,也不离开,只想就这样跟流光在一起,不在意她选的路,不管是那一条,他都会义无反顾的跟去。只是看情形,他们好像离樎国和风谣的边界越来越近了。
两个国家战争不断,流民四处可见,到了夜晚,都是妇孺孩子绝望的哭泣。有时候秦觞执也会想,想是不是只有一个皇帝,才会停止战争,才会然百姓都过上安稳的日子,不必为了随时都会出现的战乱恐慌。看到流光消瘦的背影时,他又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今生有此一人足矣。至于别人,那就看他们的造化。
有天晚上也问过流光,问她恨不恨墨晚,流光只说,墨晚会是千古一帝,说他会为百姓来带福祉,樎国会出现前所未有的繁荣盛世。听到流光的话,秦觞执突然有了看不懂的想法。他好奇:一个女子,怎么会有这么通透的见解?对流光的来历,越发期待,数着日子等杨梓来找他。
等的人没来,不想见得人却来了,那人是谁?是冥夜。一身黑衣,剑眉入鬓,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冰冷的味道,五官只是放在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他在流光面前停下马车,马车里伸出一只女人的手,那只手挑开帘子,梳着妇人发髻的女人弯腰低头下轿。
妇人抬起头,居然是夜姑娘,越过流光看着秦觞执:“夫君……”
流光却握紧手里的缰绳,身后的人身子跟着绷紧,两个人的眼光同时落在夜姑娘的腹部。原本平坦的腹部,现在已经微微隆起。
她怀孕了?流光心里在流血,随即又笑了,分不出滋味的笑。
“流光,我……”秦觞执想说什么,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再好听的话,只会变得苍白。她怀孕了,那是,他的孩子?呼吸困难。
流光木然的坐着,忘了人家的妻子来了,她该让位。夜姑娘也不言语,一手撑腰,一手放在腹部,含情脉脉的看着秦觞执。
“离,我来接你了。”冥夜过来,向流光伸出手,五指并拢的手上,有比原来更明显的茧。
“我,你来了……”流光鬼使神差的搭在冥夜手上。
秦觞执脸上划过一丝难过,冥夜有了一点得意,悠的握紧流光,一把把她拉下来,半搂在怀里。
“流光……”秦觞执惊呼,抬手抓住流光落后的袖子,大半身子探出车门,一声轻咳。
听到他咳嗽流光回头,却看到一脸担忧的夜姑娘快步走到秦觞执身边,替他顺气:“夫君,你怎么样了?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不然妾身和孩子怎么办?”
抓紧袖子的手,还是落下,带着两个人不能说的感情,一起坠落。流光眼里落下一颗泪,在心里说:该死心了,够了,真的够了……
冥夜扶着流光,登上另一辆马车,流光要进去时,秦觞执还是管不住自己:“流光,别走……”多余的话,却说不出来。
“我来找离,不想遇到怀着孩子还千里寻夫的秦夫人。这样深爱秦门主的女人,秦门主可要好好珍惜,以免错过了才知道后悔。”冥夜一语双关,说到秦觞执和流光心里。
果然,听了这话,流光转过头,苍白的脸上挂着苦涩不已的笑容:“就是啊,秦门主,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夫人的真心真意,毕竟,难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说完,流光钻进马车,放下的帘子彻底隔断秦觞执的视线。
流光才刚刚坐定,冥夜就已经从那边拿过流光的琴匣交给流光。他冷眼看秦觞执,赶着马车,快马加鞭的离开。
“流光……”秦觞执想下车去追,身边的夜姑娘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神色痛苦。
“你怎么了?”秦觞执问道,几乎是没有经过考虑。
“没事,”夜姑娘扬起来,被痛苦折磨的脸都白了,可她还是扬起脸,说,“只是最近赶路太累,妾身没事,夫君快去追她吧,不然就晚……”没说完,又低着头,最后坐在地上,冷汗淋淋。
秦觞执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稍一迟疑,就不见了踪迹,看到疼的缩成一团的夜姑娘,把她抱上马车。夜姑娘抓着秦觞执,泪水连连:“对不起夫君,都是妾身不好,要不是因为妾身,她也不会走……”
秦觞执想说什么,注意到她隆起的肚子,出口还是改了词:“不关你的事……”流光靠着马车,捂住嘴无声啜泣,咬破嘴唇,咬破手指,最后嚎啕大哭。无边无际的悲伤,在流光纤长的身体里叫嚣奔走,巨大的痛苦就要将她淹没,只有放声大哭,是她唯一的宣泄方式。
冥夜进来抱紧流光,把他的胸怀向流光敞开,流光窝在他怀里,哭的肆无忌惮,抓破他的衣服,抓破他的脖子。从开始的心痛哭泣,变成了最后的无助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