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然想,自己真是欠虐的人。
没事为什么要走进这间屋子呢?已经忽略了这么久,又何必重新揭开这层伤疤?这间主卧她是第一次踏进,可是这一踏进,却让她不知该怎么面对下面的生活。
墙上是巨幅的结婚照片,可是这照片上笑颜如花的女子却不是自己。床头柜上摆着各种相框,大大小小。他们手牵手在海边的样子、他们深情凝望对方的表情、他们嘴对嘴轻轻接吻的幸福……一张张刺痛了暮然的眼。她和余皓远除了结婚证上的那张合影,再无其他。
不过,有一句话叫做没有最虐只有更虐。
当余皓远发现她进入了房间时,那张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却瞬间活跃了起来,因为生气,脸色都变得绯红,气呼呼的样子倒是让暮然一时有点想笑。这种心痛、无奈、自卑的感觉混杂在一起,一时也就让人变得不知该如何摆正自己的表情。
而且心里竟然淡定的安慰自己,进入了余皓远回忆和茹月一起幸福生活的私密天地,也难怪他会生气。不过,这间真是存在的房间她能够看见,不知他心里又留了多大的地方给茹月?不,应该是在本就不大的心房里,不知有没有自己轻轻落脚的地方?
这边暮然纠结着该摆一张什么样的脸合适,那边余皓远看着一脸无所谓的人,不知为什么更加气愤,刚刚只是假装生气,而这时就变成真的生气。可是,大眼瞪着小眼,愣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就在这尴尬的时候,开门的声音响起。两人都像是得了特赦一般,纷纷站起来向着门口走去。
一身黄色小长裙的小月见着了暮然,开心的向着她身上奔去。口里还嚷嚷着,“妈妈,妈妈,我跟你讲哦,今天开始爷爷奶奶和我们一起住哦。”
暮然伸手抱起越来越圆的小月,掂了掂,默默的想,是不是该控制一下饮食,这样发展下去,很有可能就变成小肥妞了。若是以后一直都横向发展,她长大之后定是会恨自己的。囧o(╯□╰)o
听了小月嘴里的话,她并不惊讶,前一个星期,余爸爸就打了电话过来和自己说过,他们住的地方因为物业与屋主的关系闹僵,整天吵吵闹闹,很是心烦。便决定来儿子这边小住一番,反正也想孙女了。
今天暮然欠虐的进去主卧就是打算收拾收拾让他们二老住的,不过不凑巧,正赶上余皓远的一阵发火。
暮然两手抱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小月,一边侧出脸对着余爸爸说道:“爸爸,先休息一下吧,房间收拾了一半,等会儿我把新洗的窗套被单换上就可以直接住了。”边说着,也边向脸色不太好的阿姨点了点头。
不过,估计余爸爸并没有提前通知余皓远,现在的他脸上表情从吃惊、到愧疚、再到淡定,变化那叫一个丰富。
自从从医院出院后,暮然就觉得两人的关系怪怪的,感觉更进一步,只是自己心里的那根刺也越插越深。就有点躲着他,两人本来就没啥沟通,一向都是暮然贴上去,这么一来,两人的交流就更加的少。暮然也就没有主动把这件事告诉他。
余皓远这时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和余爸爸两人坐在沙发上聊起天来。倒是眼睛时不时的瞄一眼不远处的暮然。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连余爸爸都看出了儿子的心不在焉。
不过看着儿子的眼一直撇着媳妇,倒也觉得欣慰。自从茹月去了之后,儿子就一直是独身一人,余爸爸一度非常担心他就这么一辈子了。好在,娶了这样一个贤惠的姑娘,看儿子的眼神,那里面也不仅仅是给小月找个妈妈这么简单。
他们两人算是住下了,对于余皓远和下月来说除了家里多了两个人,热闹了一些。可对于暮然来说,就完全不同了。
先说一日三餐,她不但要研究出适合小孩吃的,现在还要研究老人吃的,而余皓远又挑嘴的很。她很纠结,为什么这一大家子的嘴如此不同,这个喜欢吃软软糯糯的米饭,那个喜欢吃硬邦邦的,还有人要吃面条。
虽然余皓远也提过要请佣人,或者直接把伺候两位老人的张妈叫过来,可是,暮然想让终于有了假期的张妈过来伺候这一大家子人,她有点于心不忍。而请佣人,自己又没啥事,显得自己如此的窝囊,便也就好意拒绝了。
可这直接造就了暮然一天24小时,除了睡觉,就是想明天该吃些什么?做些什么?有什么下午茶既适合老人又适合小孩?不过了,除了这些,暮然还是要分点心情来听那个阿姨的各种暗讽。
当然,在一大家人面前她是各种和蔼的,简直可以媲美三好婆婆。可这私底下就难说了。一会儿指着墙壁说,以前这里有张结婚照,整体布局都好些;一会儿又指着暮然熬了整整一下午的汤说道,茹月熬的汤那老早就是香味四溢的,虽然明明这到浓汤的味道已经把余爸爸从房间里吸引了出来;一会儿,更是嫌弃她衣服洗的不干净,一会儿又是觉得她走路没有大家闺秀范……
刚开始,暮然各种不习惯。紧紧捏着拳头,暗暗的想,要不要趁她不注意,丢个小石子做个暗器?不过,后来,暮然惊异的发现,自己竟有了免疫力。她一边blabla的说着,那一串串没有意义的字符就从暮然的左耳朵进,再一字不漏的从右耳朵出。
不过,也总有那么一两次。暮然觉得还是会有些遗漏的字符一不小心落在了耳里,渗入了脑里,再慢慢渗入到全身的各个地方。
比如,她说:“皓远最喜欢牵着茹月的手散步了,怎么从没看你们两个散过步?”再比如:“茹月最喜欢向皓远撒娇了,怎么从没见过你撒娇?”又比如:“皓远从来都不让茹月做饭的,说是怕茹月的手变粗。”
暮然一天一天的过着,有时一大家人说说笑笑,自己倒是像个局外人,他们会说曾经的日子,会说那些他们记忆中共同的人,比如茹月、比如李浩、比如余叔叔的某个老朋友。
说起茹月的时候,倒是会注意一下暮然的感受,有时刹不住闸,说完了之后才愣愣的看着暮然一脸尴尬。暮然只得当做没有看到,装作去倒水或者去切水果。
第一次,暮然发现他们的回忆竟有那么多。茹月小时候就与他们住在了一起,这么多年的记忆,又怎能说遗忘就遗忘。暮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这一出欢乐家庭剧的多余元素,若是导演不安排自己这么一个暗恋的苦逼角色,估计他们一家人仍然和和睦睦、开开心心、上慈下孝、一片祥和。
就连李浩过来,都能加入他们的话题中去。比如那一年,茹月和他们一起去滑雪,茹月滑的是他们一群人中最好的;又比如,茹月在家里最喜欢盘腿坐着,就像小月现在坐法一样;再比如,茹月最是律师中最有前途的一个,若不是早早嫁给了余皓远,甘愿做一个家庭主妇,怕是要在律师界成就一番威名……
说到这一点的时候,暮然正围着围裙收拾杯盘狼藉的桌面,刚刚煎鱼的时候油炸的有点厉害,围裙上也是一片油乎乎,手背上刚刚被油溅到的地方还火辣辣的痛。头发也只是简单的绑了个马尾,忙了一整天,现在也已经有点散乱。
这幅样子想必很是好笑,估计和他们口中说的无所不能而外表又光鲜亮丽的谭茹月是两个极端?暮然闷闷的想着,不知道将手中的盘子当作飞盘丢出去,砸到李浩的几率有多大?
暮然刚开始并不知道为什么李浩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总是一副观察的摸样。稍不注意,那双眼睛就死死的盯着自己,眼神凌厉,像极了捕捉老鼠前猫的眼神。看的暮然直起鸡皮疙瘩,要不是一身好武功,寻常人还伤不了她,估计她真得想想自己的安危问题。
茹月虽然已经离去,可这家里的每一寸她都曾经涉足过,她存留的气息也依然存在。在他们每个人的嘴里、笑声里、记忆里,甚至余皓远的心里。就连小月也在他们如此频繁的提到茹月的期间,一直追问着妈妈的消息,而暮然知道很多时候小月口中的妈妈并不是她。
比如这个时候,她帮小月洗完澡,拿了一身可爱的无袖小睡衣,她一见就扁着一张嘴,嘟嘟囔囔道:“我不要穿这个,我要学妈妈一样,穿漂亮的公主裙。”暮然看了看自己身上大妈至极的运动裤,摸了摸鼻子,轻声哄到:“乖,明天早上再穿,今天该睡觉了,睡觉就该穿睡衣,是不是?”
而小月却憋足了劲闹变扭,大声嚷嚷的叫着,“不嘛,不嘛,我非要穿公主裙。李叔叔说,妈妈生日的时候穿了一身很漂亮很漂亮的公主裙,每个人眼睛都看直了。”
暮然揉了揉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肿胀的太阳穴,暗暗纳闷,难道她会知道眼睛都看直了是什么意思?不过,又一想这几天茹月的形象重塑,那是要多耀眼就有多耀眼,估计小丫头也知道被夸了这么多的人必然是值得模仿的。
暮然不太会处理小孩发脾气的行为,这半年来,小月倒是极好带的,偶尔的撒娇耍闹很快就哄好了,而今天就想吃了激素一般,一边光着个小身子撒着欢的蹦跶,一边嘴里大声嚷嚷着:“我就要穿,我就要穿……”如魔音贯耳,暮然觉得本就肿胀的太阳穴愈发的痛。
想了想,以前自己在师傅面前不讲理的时候师傅都是怎么处理的。哦,对了,都是罚扎马步一个小时。看了看小月小胳膊小腿的样子,估计这娃儿不知道什么叫做扎马步。一时之间,屋子里满是小月吱哇乱叫的声音。
暮然本想上去揽着她安慰一番,可是小月下一句话却让伸出了半只手的她僵硬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月说的是:“妈妈,妈妈,我要妈妈,我不要你当我妈妈,你都不给我穿好看的裙子。我要茹月妈妈,她一定会给我穿很漂亮很漂亮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