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居然是北斗六星官开阳的千里传音。
兰薰忙以意念与他通话:“激动作甚,有话慢说!”
“事情是这样的,自从开阳受大人之命监视七十二福地之天泱殿动向起,开阳时时殚精竭虑,一刻不曾懈怠……”
“说重点!怎么屡教不改!”
“啊,是、是……开阳驽钝,一言难尽,还请大人速去天泱殿,迟则生变,迟则生变啊!”
半天也没将话说个透彻,兰薰只得怀着满腹的疑问与猜测,赶去天泱殿。
天泱殿。
这片辉煌的,仿佛要赶超日月的建筑群,却在今天的万里晴空下,活生生遭受血光之灾。
没有一个人想到,楚燃竹单枪匹马,就能让建门数百年的天泱殿,遍染红色。
他简直是魔鬼,见人就砍,连婢女和厨子都不放过。
惨叫声不绝于耳,响彻千里之外。
所有人都是任人宰割,慌不择路。
张牙舞爪的绿光令成片的树林化作荒芜,焚毁的尸首和新死的尸首混在一起,刺鼻的味道横行不休……
惨绝人寰。
疆塬站在一座塔楼上,冷眼俯视这张杀戮的画面,嘴角如愿以偿的勾出他想要的弧度:“素衣道长果真没诓骗于我,这楚燃竹最忌的,便是一个‘嗔’字。在他体内埋下‘那东西’,还有下在幽冥剑上的魔咒,倒是有先见之明了,否则他若是恢复从前的记忆和法力,怕是素衣道长也奈何不了他……现在,既然他已走火入魔理智尽失,那我不妨就再助他一些。”语至末尾,是回味无穷的阴险。
纵身飞下塔楼,疆塬落入润玉小姐的院落,冲入她闺房。
“润玉小姐——!”
只见疆塬惊慌失措的闯进来,还撞在门上,将润玉和正在搬酒坛的小六都吓得魂飞魄散。
疆塬狂然疾呼:“小姐,不得了啊!千万别出去,不然性命不保!”
然而润玉自小不屑于别人以生命之辞威胁于她,疆塬不让她出去,她反而偏要出去了——哪怕只有一只胳膊!
“哼,吓成这样,待本小姐去看个究竟!!”润玉操起九节鞭就冲了出去。
小六忙唤:“小姐——!”又扭头道:“疆塬先生,您没事吧,请您快拦下小姐。”
“唉……我知道了。”疆塬以无奈的语气答复小六,便跟了出去。
眼看着润玉鲁莽的深入危险之中,疆塬心满意足。他想说:既然楚燃竹你怒火攻心堕入魔道,那我就把这更能惹你生气的大小姐送给你……
——你只管尽情的杀!天泱殿若是不够你杀,就去把山下的也杀光吧!
——只有这样,你体内“那东西”,才能吸取到足够的力量。
此刻,楚燃竹已全然成了幽冥剑的奴仆。
他看不见刺眼的红色,不知道脸上沾着道道血污,听不见惨叫哀嚎,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只知道,有无数肮脏的魑魅魍魉正横行在他周围,嘲笑着,谩骂着,铺天盖地的让他无法喘息。
只有屠杀!只有这一条路。
就在这时润玉冲了出来,一见惨况,大脑当场空白。
她不相信,不相信这个给她饮血,一直关怀于她的人,会闯进她的家中大肆屠戮!
“楚燃竹,你、你……!”想问出原因,可唇舌却像被冰结了一般。
楚燃竹突然看向润玉,竟是满眼的杀意!
润玉大骇。
……杀……杀……楚燃竹朝润玉走近,扬起了幽冥剑。
在压倒性的杀意面前,润玉的全身仿佛被千斤重的秤砣压得喘不过气。
“你、你要干什么……?!”
润玉连连后退,突然脚下一软,全身失衡坐在了地上,连反抗的意志都化为乌有。
仰脸一看,幽冥剑闪着锃锃寒光,已在她头顶了!
“不、不要——!!!!!!”
绝死的一声呼喊,也不知怎的,竟刺痛了楚燃竹的神经。
扬在半空中的幽冥剑陡然顿住。只见楚燃竹倏地全身颤抖,然后竟如惹到了什么禁忌似的,反而步步后退。
这时,藏匿在一座屋顶上眼收一切的疆塬,不免暗叫吃惊——楚燃竹逢人就杀,为何偏偏饶了润玉一命。
然后听见楚燃竹一声痛楚的大吼,他提着幽冥剑歇斯底里跑走了。
边跑,边发狂,一路看见谁,都砍倒在地。
润玉远望那可怕的暴走与杀戮,一个字吐不出。
“小姐!小姐!!”
小六赶来了,立刻扶起润玉,“小姐你没事吧?”一看周围血泊中的无数尸体,小六也差点跌地。
润玉突然一怔,然后疯也似的揪着小六的双臂喊道:“不好!那边是爹爹的房间啊!”
小六吓坏了:“楚公子会不会杀了殿主大人……?”
“我要去告诉爹快跑!!”转身欲离,却被小六拽住袖子,“小姐使不得,保命要紧!”
“别拦我!”甩开小六。
谁料这时,视野中突然窜出个青灰色的身影。
潮风赶来了,他额上早已布满了冷汗。自己从青冥谷赶来,只见楚燃竹大开杀戒神志全无,潮风连靠近都不敢,只得远远跟着,眼睁睁看一条条人命葬身在幽冥剑下。
润玉瞅到潮风那焦急恐慌的神色,突然心生一念,喊道:“你这家伙!莫不是你之前带人杀来天泱殿没能全灭我们,便找了楚燃竹?!”
潮风本就自顾不暇,此刻面对润玉的无理猜度,干脆直接厉言道:“你们平日恃强凌弱作恶多端,今日遭了这劫怪不得别人!”
“你、你说什么?!”
“本少爷懒得跟你耗时!”潮风赶紧去追楚燃竹。
谁料前路被润玉拦下,她眸中漾起的神色,却似畸变的狂涛。
……你们闯进我家,伤害我的家人,还说我们活该!
——我饶不了你们——!!
润玉霍然扬起九节鞭狠抽。
潮风躲开,拔出罗刹宝刀。
“敢挡本少爷路,你活不耐烦了?!”
“我就不让你过去,睡棺材板吧!”
两人打了起来,就如两股愤怒的洪流激撞。
小六在旁边看得心急火燎。
两人一开始还旗鼓相当,可润玉毕竟少了条手臂,不一会便被潮风抓住破绽击倒在地。
满怀悲愤,润玉仰脸瞪向潮风。
她多想把这个人轰出她的家,哪怕报不了夺臂之仇,她也不愿认命……这样想着,润玉霍然又站起来,向已经去追楚燃竹的潮风又挥去鞭子。
鞭子重重的打在潮风背上,火辣辣的疼令他不由皱眉。
“可恶!居然偷袭我!你算什么大小姐,不杀了你,还得被你阻拦!!”
一时间潮风忍无可忍,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起大刀,正正朝润玉的脑袋劈下!
然而意外再次降临。
倏地一道海蓝色的光芒凭空出现在两人之间,阻下了潮风的刀,还将他推后数尺。
潮风怔住。
下一刻,就见那海蓝的光渐渐聚集在润玉的脖颈处。
润玉一愣,又呆呆的抬手,将自己脖上那块宝贵的玉佩从衣服中取出,端在手中。
就是这块玉佩在发光,深海之蓝,幽邃遥远。这颜色映在潮风眸中,竟令他一时间精神恍惚,而耳畔,似乎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温柔声音,在唤着“秦皓……秦皓……”
又一道光芒刺痛潮风的眼。
他不敢相信,自己腕上的那枚同一材质的玉镯竟也泛出同色的光!
接着,潮风的玉镯像活了一样,挣脱他的手腕;润玉的玉佩也挣脱红绳,离开了她。
这一镯一佩竟如两块磁石般互相寻找着对方,互相接近……尔后,就在触碰到彼此的瞬间,放射出万丈深海的光芒,将两人霍的包围其中。
头好疼……
意识好乱……
潮风和润玉此刻皆懵懂恍惚,他们处在一片光芒中,眼前似乎都呈现着这样一幅画面。
——静谧的夜幕笼罩着银色的沙滩,皎洁的月光柔美的令人心碎……就在那深蓝色的海中,有位风华绝代的人鱼,正吟唱着撼动心魄的歌谣……岸边,是一位怀才不遇的落地之人,正用虔诚、倾慕与渴求的目光,向那位美人鱼表达着自己的满腔爱意。
“玉儿……我的玉儿……”
“秦皓……秦皓……”
痴男怨女的互唤间溶解着的甜蜜与心酸,化人肺腑。
“为夫日日苦读诗书,罔视悬梁刺股之痛,只为来年能考取功名,谋上一官半职,接爱妻共享天伦。”
“玉儿自当于家中等待相公金榜题名之佳音,然今惜别,念及前路漫漫,玉儿肝肠寸断,且以纸包裹两味草药相赠,望相公时记其中含义。”
“哪两味草药?”
“一味远志,一味当归。远志者,寄相公以高远志心,预祝鹏程万里;当归者,富贵而勿忘糟糠之妻,当归则归。”
“玉儿放心,为夫功成名就定还乡接你。”
“千山万水,望君珍重。愿他年再见,锦袍加身,情义依然。”
……
叠叠画面在潮风与润玉眼前层层略过,每一幅都在绵绵中透着悲惨的未来,仿佛不论有何其美丽的誓言与经历,终将在千帆过尽后,剩下一块无法重圆的镜子,一汪不知多深的悔恨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