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才定定的环顾四周。
这是个洞窟中的密室,石壁上燃着微弱的火把。整个室内空空荡荡,仅是正中央有座石桌,那上面早堆满了枯枝败草,看起来是年事已远。
润玉看不着出路,根本无法冷静,冲到那石桌旁就把枯草扫落在地,发泄着无法发泄的情绪。恍然她又愕了下,只因这石桌——分明是个赌桌,上面还放着石碗和骰子!
润玉心想真是奇怪,便伸出手去摸石碗,谁料指尖还未挨到,这石桌上竟冒出道金光,打中润玉,将她弹了出去。
“哎呀!”惨叫一声,润玉被潮风接住。
下一刻,室内亮起一簇金光,令两人睁不开眼,只能勉强露出眼缝,见那金光在他二人的面前定住,随即化为一个中年男子。
他身穿一身黄绿色衣衫,看上去态度友善。
“诶?好久不曾有人来这了,本座还以为,世人皆望而却步了呢。”和熙却庄严的嗓音,被石壁回响在密室中。
潮风道:“你……你谁啊?!”
男子略诧然:“怎么,来此之人,竟连本座是谁都不知?”
“当然不知道啊,我们又不是自己来的,是被人丢过来的!”
男子揣摩了会,问:“将你们送来此地的人,可是一位老尼姑?”
“哇你怎么知道?”潮风道:“该不会你们一伙的吧!”
男子竟喜出望外起来:“哎,本座真是糊涂了,今日正是本座可以逃出生天的日子!”
润玉道:“你是这的主人,不能打开门出去吗?!”
“若能开门,本座又岂会被囚禁于此长达两千年。”
两人大惊,潮风道:“两千年!你是妖还是鬼啊?!”
“是神。”
男子背过身去,走到石桌前,一挥袖子,用灵力将桌上剩余的枯草清理得干干净净。
“本座乃太阳之神——东君。”
这名讳就如同泰山,正正砸落在两人的头顶——此神的名讳他们焉能不知,那是创世之初便存在的原始神灵。屈子的《九歌》,更是将其颂扬至崇高不可侵犯的地位。
潮风语结:“你……真的假的……那你被谁关在这里?”
“一位素衣道人。”东君道:“我们在两千年前被他诓骗到这里,从此就再也不见天日了。”
“我等”两字令潮风又吃了一惊,“怎么,这还有别人?”
“是本座的至交。”东君言讫同时,空间里响起又一道声音:“大哥,是解救我们的人到了?”
“想来是的!”东君回答了她,又对两人道:“她是太阴之神——常羲。”
这下潮风简直要掉了下颌——常羲,又一个原始大神!他潮风走了什么运啊,居然能碰上这些家伙!
东君道:“两千余年前,我和常羲因为做了一件事,令那瀛洲国师,也就是素衣道人,令他怀恨在心。因为我与常羲能够勘破过去未来之事,日子便总过得了无生趣。那素衣道人便从魔帝蚩尤那里借来‘七情六欲石’,以其邪力塑造了这张赌桌,将我们诓骗至此比试。没想到,我二人真的未能勘破输赢,如此便赌得天昏地暗,不肯罢休。直到多日后我们才意识到,瀛洲国师早已用魔石的邪力将这间密室封印了。那道石门便是封印所在,除非我与常羲能凭实力分出胜负,否则必定出不去。可是我们已斗了无数回合,现在也不知谁胜得多,不得不束手无策。更不利的是,此处乃不周山。因太古时期共工怒触不周山,致使此地一派荒芜,天界视之为不祥,诸神均不敢靠近。我与常羲就是想等援手,也不可能了。”
听到现在,潮风和润玉也都明白了,他俩要是无法帮助太阳太阴两神分出胜负,就会跟着一起在这里被囚禁——对两个人类而言,这不是变成白骨又是什么。
“这简直是强人所难嘛!”润玉气道:“我在天泱殿每天要练武功法术,哪里有时间学这种地痞无赖的旁门左道!”
“我也不会……”潮风心想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东君却笑道:“本座能查过去未来之事,自然知道你们就是我们的救星,就过来看看吧,反正——”
“反正横竖都是死!”润玉接了下半句,其实东君想说“反正今天肯定能获救,你们勿需紧张”。
润玉气鼓鼓的推了潮风去接这个苦差事。
潮风只好硬着头皮来到石桌畔,一瞅那六个骰子,就觉得眼花缭乱,“我、我看还不如自杀呢,比饿死强啊!”
东君找了个位置,稳然端坐,道:“只要能想出如何令我与常羲分出胜负的方法,就可以了。相信你一定会死局逢生。”
——得了,还死局逢生呢!潮风真想这么说,再一想,都被逼到这份上还奢望个什么,不如来个玉石俱焚。大不了死了去投胎,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想着,他霍然操起两个石碗,哐当砸在赌桌上。因为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赌桌整个开裂,石碗更是碎了。
东君本挂着笑的,眼下兀的失色,“小、小公子,你这是要让我与常羲万劫不复吗?!”
潮风心想你给我出难题我既然解决不了,那就来个彻底颠覆的吧!
然后又将六个骰子按在桌上,掌力大发,猛地拍了下去。
——骰子碎成了灰。
“怎么样,这样可以了吧?”
潮风没好气的拍拍双手上的碎末。
东君脸色铁青,只觉得这次的希望又要化作泡影,却突然听到一声倒吸凉气声——是常羲。
“大哥,你看石门,石门要开了——!”
一位身着麻衣的女子倏然现身,与东君面对面,拉了他的袖子,指向石门。
东君一愣,霎时满脸惊喜。
——石门果然缓缓的开启了。
润玉一时间目瞪口呆,而潮风更是喃喃:“见鬼了吧……”
常羲道:“大哥,你说这事情荒不荒唐,你我都想着谁赢谁输,却忘了该将这张由七情六欲石幻化的念象彻底摧毁。其实说到底,困住我们俩的不是素衣道人的妖法,而是我们自己争强好胜的念头。一个人纵使再厉害,也常常输给自己的心啊。”
总之常羲现在心情还算好,她赞曰:“都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大哥你看,当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潮风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笑:“小意思,小意思……”
润玉见他们夸得没边了,便奚落道:“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依本小姐看,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吧!”
潮风面色泛窘,“好了好了,就不提这竿子事了。”
却是常羲突然盯着润玉看,那目光甚是有穿透性,令润玉浑身不自在,不悦道:“你……总看我干嘛,是要给我预测未来不成?!”
常羲怪异而讥诮的笑道:“本座确实能看到你的未来,不妨说说对女人重要的事吧,本座能看到你的子嗣。”
润玉道:“那你说我这辈子有几个孩子?”
常羲起先不说话,但似乎她的性格就是不吐不快,终于还是说出:“你此生没有子嗣。”
“你说什么——?!”润玉霎时火了,“居然诅咒本小姐!”
东君责怪道:“妹子,你说这些干什么?”
常羲却不以为然的叹道:“都怪我这张臭嘴啊,把天机都给泄露了,还是赶紧溜之大吉的好!”说完就化作一道金光,从石门离去。
东君早习惯她那样,没理她,而对潮风道:“多谢这位小公子,那瀛洲的国师定然做梦都没想到,我与常羲能走出这不周山。”
却是潮风难得深奥一次,“东君殿下啊,有件事我觉得奇怪,既然你们能看到过去和未来,怎么不知道自己打碎那个破桌子跟破骰子?”
“唉……这就是我等之人最大的痛苦。”东君由衷叹道:“正因我们可以预见未来,会扰乱天道秩序,所以当初创世时,我们几位原始神共同立誓,只能窥看未来,而绝不能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自然法则,大道无极,就是神也不能与‘命运’去开玩笑。所以,我等之人对‘命运’最深切的感慨,莫过于这句话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总之,潮风和润玉听得半懂不懂。
而问起东君那位送他们来这里的老尼姑到底是谁,东君又笑而不答。
几人终于回到了地面上。
这山峦纵然肃杀,可东君毕竟两千年没见天日了,眼下心底也漾起波澜,又道:“你二人欲去往何地,本座送你们一程。”
润玉立刻说:“我要回家,我家在天柱山!”
潮风道:“那、那我就送她先回去,”突发奇想道:“最好是能骑个什么会飞的,把润玉送回家了,我也能骑回青冥谷。”还可以显摆显摆。
润玉道:“这里连个鸟都没有,哪里来的会飞的。”
“有。”
谁想东君向前几步,向着前方最高的一座山峰划出一道金色的弧光。不多时,便见一只青色的大鸟飞来,优雅的尾羽和长颈,悦耳婉转的鸣叫,完全相反于不周山的肃杀。
大鸟落到几人面前,掀起簌簌气流。
东君道:“此乃仙兽——青鸾,又被称作‘鸾鸟’,它们家族世代居于不周山。”
润玉道:“总住在这种荒山野岭,感觉会很胸闷。”
“但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青鸾一族的使命,便是守护不周山。”东君道:“不过也有例外,本座在两千五百年前,曾见过一只青鸾口衔艾蒿,出没于西岐地带,能化身女子。后来才知道那青鸾在封神之战后入了神籍,位居廉贞星君,名为‘鸾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