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口气披上外衣独自去了慈宁宫。
此时慈宁宫极为安静，我进去时所有的宫娥太监都被支开，太后的遗体就放在寝宫，而皇甫御也在那。他跪在太后的遗体前不发一语，垂落的双手拳头紧握，甚至能看到暴起的青筋。
我走过去半跪在皇甫御身旁喊了一声：“御。”
皇甫御低着头并未看我，却见两滴清泪滴落在青石板上，过了许久他才咽哽的说：“如果不是为了权势，她也是个好母亲，是个好人。”
我抬头看着床榻上安安静静的太后，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于她的死我一点怜悯都没有，依旧觉得那是她罪有应得，可见皇甫御这副模样，我又赶到心痛。
过了许久我才道：“逝者已矣。”
皇甫御说：“为什么我们要生在帝王之家，为什么没有普通老百姓的那份平淡，为什么一家人不可以和睦相处，为什么……”说道最后他已经泣不成声了。
心里酸酸的，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也想过平淡的日子，我伸手将皇甫御揽入怀中道：“一切皆是命。”
皇甫御没有再说话，只是在我怀里如个孩童般哭得撕心裂肺，不管太后做过多少他觉得离谱的事情，可她依旧是皇甫御的娘亲，皇甫御的心里依旧还有她。
哭得泪水都干了，皇甫御这才拭去眼角残留的泪水将我扶起：“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问：“你呢？”
“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你身子不好应该早些休息。”
我摇摇头道：“我随你一同去吧，想陪陪你。”
皇甫御苦涩一笑也没说话，转身便走了，我随后跟上拉住他的手，他怔了怔也未说话，就这样我们拉着手不发一语的走到御书房。
一整夜皇甫御都被埋没在一堆政事里，偶尔会抬起头问我累不累，我摇摇头他便又低着头继续他的事情。我不停的给皇甫御更换已经凉掉的茶水，偶尔见砚盘上的墨不够便又细心的替他磨好。
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这样伺候他，也是第一次看见他不停忙碌的样子，紧皱的眉头似乎一直都不曾舒展过。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皇甫御经不住我的劝说这才小眯了一会，交待好江淮一些事情我便回了瑾华宫。
此时珍昭仪正在大殿等我，一见我便上前问答：“姐姐可知南汉大军未退。”
我褪下外衣寻个位坐下道：“知道。”
珍昭仪又道：“姐姐可知隆正帝的目的所在？”
我叹口气靠在椅背上，怎么会不知道赵承轩的目的呢，只是现如今不知作何打算。沉默了一会我这才对珍昭仪道：“你看看能不能查到南汉大军有什么动作，再看下誉王的救援军到底被困在哪里了。”
珍昭仪满脸愁容的看着我几度张口却始终未能说出些什么。
送走珍昭仪我又小歇了会，午时刚过珍昭仪便带来了消息。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赵承轩并无一心想吞并普宁，可是誉王的大军全都被困在山谷里，退不了攻不得只能苦守。倘若誉王的大军出来倒也跟赵承轩的大军不分上下，可是普宁刚经历皇甫辰闹宫一事，此时人心涣散并无多少胜算，况且战火连天百姓定不得安宁。
思及于此心里一阵烦乱，这个赵承轩分明就是算计好了的。
珍昭仪问：“现时该如何是好？隆正帝的动机似乎不单纯。”
我低头略想了一会道：“带我出宫见赵承轩吧。”
珍昭仪犹豫了一下又点头道：“好。”
不出一个时辰珍昭仪便打点好一切，我换了衣裳随她出了宫。五月底的阳光有些燥热，也没有一丝凉爽的风。刚出城门向西走了一里路便远远的看见赵承轩站在湖边，手中的扇子也未曾停下过，只怕是这天给热的。
我对珍昭仪说：“你在这等我吧。”
珍昭仪不放心了看了着，久久才道：“好吧，姐姐要小心。”
我应了声便朝赵承轩走去，他见我来了浅浅一笑道：“这么快就想好了？”
我盯着平静的湖面十分烦躁，弯腰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往湖里狠狠扔去，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赵承轩又笑道：“瞧这天晒的，脾气都出来了。”
我转过头来看了赵承轩一眼又从新盯着此时不平静的湖面：“真怀念小时候。”
赵承轩符合道：“是啊，那时候你还在我身边。”
我扯了扯嘴角笑道：“那时候你还不会这样咄咄逼人。”
赵承轩一笑道：“人都是会变的，现在的赵承轩不是很好吗。”
我叹口气无奈的说：“不好，一点都不好，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我已经说过了，跟我回南汉。”
“没得商量的余地？”
赵承轩不答反问道：“你就真的这么舍不得皇甫御？”
我转过身来面对赵承轩，有些愤怒的说：“对，我不仅舍不得皇甫御，而且还一点都不想回南汉，我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我爱的人。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霸道，剥夺别人选择的权利。”
当我发泄完后，沉寂了一会赵承轩突然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吓得我一时不做何反应，呆呆的任由他抱着。
赵承轩说：“能不能请你也不要那么自私霸道，我真的好想你，四年来我不断的努力只为你。”
我惊愕的推开赵承轩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四年我从未想起过你。”
赵承轩没说话，却也弯腰拾起一块石头朝湖面扔去，看着湖面的水激起波澜再从新恢复平静，赵承轩这才开口道：“没关系，曾经就是因为我懦弱连自己喜欢的都不敢去争取，可现在不同了，我不再是以往的那个赵承轩，我可以保护你。”他转过头看着我道：“我知道你爱上了皇甫御，他也确实是个好男人，可我的相信你的心始终都会回到我这里来的。”说完他又伸手指着自己的心口。
我苦涩一笑：“有些东西失去了便再也回不来，即使回来了也不再是以往的模样。”
赵承轩很自信的说：“我不信，我有的是时间，我可以去改变它，变回以前的模样。”
我不再言语，因为赵承轩的固执即便我说再多也都是徒劳，也不道再见转过身便离开，可心里依旧十分难受。
回宫的途中珍昭仪说：“珍儿大概猜到姐姐刚刚说的那番话了。”
我看了珍昭仪一眼只是应了一句，我与赵承轩谈话时珍昭仪站得并不远，再加上我语气恶劣想必那段谈话她是听得一清二楚。不过珍昭仪也算好，并未逼问我接下来的打算，实际上我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
接下来的几日依旧如往常一样平静，皇甫御除了忙政事还要忙太后的后事，珍昭仪每日也帮忙打点着宫里的一切，我只管带着几个孩子好好照顾他们。因为梓曦跟朝阳还小，又亲眼目睹太后逝去的那一幕，夜里常发梦，所以白天的时候我总逗他们开心好让他们尽快忘记太后的事，毕竟都还小也记不得多少。
赵承轩的三日之期马上就到了，夜里我将忙活了一整天的珍昭仪请了过来。珍昭仪来的时候一脸疲惫，许是操劳后宫之事确实累了。
我让良辰美景备了酒菜与珍昭仪对面而坐，给珍昭仪斟杯酒，又给自己满上。举起酒杯一口而尽，珍昭仪也爽快陪着我一块喝，几杯酒下肚脸色却也涨红。
我开门见山的说：“你也知道赵承轩的交易条件，我们没得选择，只是有些事我确实放不下还希望你能替我打点一下。”
珍昭仪又拿起酒壶给我满上：“姐姐想说什么，妹妹都知道了，只是希望姐姐不要做出错误的决定，皇上不会喜欢你为他付出的。”
我拿起酒杯盯着杯中酒水浅笑道：“他喜不喜欢我管不了，我做不做又是自己的事情。”将那无色的液体倒入口中我又道：“帮我好好照顾几个孩子，再替良辰美景在宫外寻户好人家，将她们都嫁了，我相信这些你都能做好的。”
鼻子一酸眼眶红红的，我低着头又道：“好好照顾皇上，这个皇宫只有你对他是真心实意的。”
珍昭仪含着泪摇摇头道：“皇上需要的人是姐姐，妹妹又怎代替得了。”她伸手拉住我的手道：“姐姐不要这么做，皇上会想到办法的，整个普宁不一定只有牺牲姐姐才能保住的。”
我抬起头逝去眼角即将低落的泪水：“如果有办法的话也不用等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珍昭仪愣了一下然后又道：“还没有到最后一刻，姐姐就要放弃了吗？”
我叹口气拂去珍昭仪的玉手，又替自己斟满酒杯苦笑道：“放弃了。”我站起身踱步至窗前，看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道：“此时此刻这才觉得这些年的时间就这样被我虚度过了，除了这一双儿女，我也未替他做过什么，反倒处处让他操心。”
说道这里我忍不住嘴角上扬，想起刚到普宁时遇到的那个黑衣人，大喜之日的谋杀，清华池的尴尬相遇，以及他陪我过生辰，第一夜的缠绵，甚至与去江南后他对我处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