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外面没动静了,厉婕涵把厕所的水龙头关掉,又靠在门边静听一会,才从厕所里出来,这时候,纪文轩已经不知所踪。
厉婕涵拉开窗帘,窗外是泛白炽热的阳光,是很好的天气,往日闷在办公室上班,看着这般天气,她总幻想着能到外面走走那该多好。如今有了时间也有钱,她却只想将自己关起来。就这样将自己关到天荒地老。
面对眼前这样寂寥的生活,她更愿意到规规矩矩的办公室过着忙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那样起码还有些存在感,她还能感觉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呼吸着生活着工作着,即使周围的空气多浑浊。
每次静下来,她都会想起那天的情景,那个决定她下半辈子行尸走肉生活的场面,她永生难忘。
那天爸爸拿着一份起诉书到她面前。她不记得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只记得那时候的氛围很好,她本是很高兴的,她正准备着给任泽浩的生日礼物打好看的包装。
爸爸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她眼里一直是阳光健康,是从不被外物打败的形象。只是在妈妈死后他整个人都变了,郁郁寡欢,总提不起精神。
那天他很慌乱,拿着诉讼书的手一直发抖,许久没说出话来。
她自然知道是有事情发生了。放下手中包装纸,一直摇着木讷的他问了好几遍,他才喃喃将事情的经过告诉她。
前不久,纪家司机厉志全在拜祭完自己的妻子,心情极度阴霾之下,将一个因大量酗酒,误闯红灯、同样是刚拜祭完自己死去妻子的男人当场撞死。厉志全当时可谓不知道惊慌为何物,在路人纷纷避让,他自己一个人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哆嗦着报了警打了救护车电话,然后静静等待。还不知不觉吸上了一根烟。
那个男人是当场死亡的。
直到厉志全被交警一直带到医院——是他恳求跟着去的,听到那个男人的家属悲天恸地的哭声,他才意识到自己撞了人,而且是撞死了人!那时候他才有正常人的反应,哆嗦、发抖、害怕、惊慌……最重要的是他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妻子。
厉婕涵的妈妈也是死于车祸。
他被带到警察局录了口供,警察叫他通知家属的时候,他没有半丝犹豫便将电话打给徐敏霞,他被保释出来,静等诉讼书。
如今,这诉讼书已经在他手上。
“可是,我们哪有六十八万?你说说,小涵,我不是不想赔,他的遭遇我很同情也很懊恼,这种悲痛我同样经历过……我很想弥补些什么,可,我只是没有六十八万。”厉志全说完事情经过,悲伤对着诉讼书喃喃道。
厉婕涵一直安慰他,可是,最关键的是六十八万从哪儿来?语言上的安慰终究是苍白,再怎么安慰也无济于事,这种事情哪能不担心?她仔细算一下自己身上的积蓄,不过五万,加上车祸那年法院判给死去的妈妈的赔款,剩下的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万。自厉志全成立的公司失败后,他只能委身于纪家“重操旧业”,做回纪家的司机,那时候,家里所有的家产都已变卖,如今住的房子还是妈妈生前单位分配的。
自从母亲死后,爸爸脸上几乎没有一丝笑容,他那张忧郁而怨愤的脸一度让厉婕涵害怕他保不准哪天就跑去自杀了。现下摊上这么件事,他更是接近崩溃。他拿着诉讼书,像个无助的小孩一直哭着埋怨自己:“小涵,我没用,我不能保护好你妈妈,不能保护好你们,现在还摊上这样的事情,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爸爸,我该死!”
厉婕涵虽在听完事件经过的时候很惊讶他竟然瞒住自己那么久,也责怪自己身为子女,在家里这么长时间,每天见到自己爸爸,竟也不知道他藏着这么隐秘的心事。
但见他那时崩溃的样子也不忍责怪与多问,只好安慰道:“这件事您别急,让我来想办法,让我解决。不用想太多,先回去睡一觉。”
厉志全哭了一会,木讷的进了房间躺下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睡着,她就跑去窗台与任泽浩商量此事。
她没奢望任泽浩能帮上多少忙,她打电话过去不过是想与他商量此事,并没有想向他借钱的意思。可是那天他们却因此事吵架了。
任泽浩那时候栖身一家广告公司,也就是厉婕涵婚前所在的公司,最常接的案子是婚礼场面的设计,他是她上司。但他志向不在于此,朝九晚五的工作,甚至加班都不过为了拿点工资混口饭吃。他喜欢赛车,业余是个赛车手,厉婕涵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在国外比赛。
男女之间,一旦成了男女朋友,在重大事件上的相互依赖极为平常,遇上什么事找对方商量也成了习惯。往日他们也相安无事,可偏就是那天,那天正是他比赛失利的时候。正好厉婕涵打电话过来,他刚想倾诉,谁知,厉婕涵就跟他提这么一笔大数目。
“若不是为了几个求生、买车的臭钱我至于这样奔波吗?你倒好,知道我状况还过来找我说钱。”任泽浩一听厉婕涵说完,他便生起无名火,下意识里便以为她是来向他要钱的。
厉婕涵听罢,气得直哆嗦,二话不说便挂了电话,手机放在窗台上,可是一直没响。她就兀自哭起来。
世间多少东西败在“钱”这个字眼上。
可是如今想想有钱如纪文轩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活得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