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我这样一说,东华帝君也不复说话,只又是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抬起眸子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便朝着暮子言的床边走去。
方墨和丰歌一听,都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拿着东华帝君的玉瓷瓶,低着头无奈的笑了笑,内心尽然升起一股无端的苍凉感觉来,心想,原来丰歌与方墨早就知道了,且原来方墨早早的知道这个事情,才会不去阻止暮子言或者阻止我。
这妖仙之别,在这个等级如此森严的九重天上,可笑我一介山妖,竟然还真是生出这种攀高的奢望来;可笑之余,却又觉自己确实可怜,恍若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棋子,原以为自己怕是拉低了清君的档次,竟然未曾发觉自己却是如此的可笑,人人皆知我不过是为他而生的解,才能如此放任我如此作为。
可笑可怜之余,便也瞬间释怀,想想虽然大家明知是这个结果,但也确实真心待我,而且对于暮子言来说,他又何曾知道这样的一个结局?
我们都不过是这命运里的一个棋子罢了,这命格上的事情,注定了的,论谁也参不透。
见我低着头一脸平静的模样,方墨再也忍不住,不复平日的嘻嘻哈哈,提着袍子满脸愧疚模样的过来,张了张嘴,可是除了喊出一句“小阿夭”之外,仍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的满心愧疚,压抑了实在是太久。
“大叔,我又不会怪你的。”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我将玉瓷瓶放到袖带中,抬起眸子,笑如平常:“我没事呀,帝君不是说了么,不过是流点血而已。”
小白原本很是伤心的在一旁拭泪,见我这般,却也是扯了扯笑容,走到我身边揽过我的肩膀,笑着对方墨和丰歌说道:“还有我,只要我在,便再也不会让阿夭有事的。”
此时东华已经又给子言施了一道护心咒,便过来跟我们道别。
面瘫姑姑丰歌冷峻的脸不知什么时候也是动了容,只见她抿着嘴唇快速的扫了一眼方墨,然后朝着小白点了点头,走到小白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又朝着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便跟着东华帝君翩然而去了。
帝君与丰歌走后,屋内复归沉默,小白依旧揽着我的肩膀,叶子期捏着手指倚靠在我案台别上看着我们,方墨也是垂着眸子一个劲儿的盯着地面。
只有暮子言静静地躺在床上,如此这般安静的沉睡着。
“大师,来吧……”沉默只会将气氛变得越来越尴尬,我回头望了一样暮子言,朝着方墨伸出手,示意他动手。
“阿夭,大叔我对不起你……”方墨的身子明显地一抖,只见他拉着袍子的手抖被捏的骨节分明的发白,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大师,虽然我怕疼,可是没有关系,就当我也是在打架的时候挨了一刀,痛痛就好了。”方墨难得一见的优柔寡断,我便越觉得他们的好以及懊悔自己对他们的猜忌来。于是便大大咧咧的朝着椅子上一座,撩开手腕上的衣袖将手平放在桌子上,向一边的叶子期喊道:“子青姐姐,麻烦你给我一把匕首和一个小碗来。”
叶子青一愣,立马扭过头不再看我,嗡嗡的声音从他别过去的脸部出来,“阿夭,要我再做伤害你的事情,我再也做不到。”
说完便颤抖着身子朝着门外走去,不一会便消失不见。
我转头看向一边站在我旁边的小白。
小白原先也是眼神涣散的看着门外,猛然感觉到我的目光,瞬间又是挂着笑容,一脸温柔笑容地看着我。
如果我稍加注意,定也能发现藏在袖子中小白那双不断颤抖的手。
方墨仍是默不作声的别扭着头。
好一会,小白才伸出手,不知何时,他手指上已经捏着一颗糖,他轻轻地俯下身子将糖朝我口中送来,温柔的说道:“阿夭别怕,吃了糖就不疼了。”
我点点头,朝着小白笑了笑,眨着眼睛对着方墨喊道:“大师,您不来的话,我就自己来弄了,只是我不知掉一下子弄多少血,要是我没有算好,一下子弄多了,我失血过多生了病,我一定会算到你头上的……”
“阿夭……我……”方墨双手又是一抖,一脸无奈的看着我好一会,才慢慢地踱步过来,深吸一口气,看着我说到:“叔叔以后一定多给你糖吃。”
“扑哧……”我忍不住一个笑了起来,方墨真是哄小孩一般,竟然学着小白用糖来收买我。
摊开手掌,便见着方墨立刻幻化出一把匕首来,然后手指一勾,一旁的小茶杯便慢慢地移到我的手旁。
捏着我的手腕,却是看到我手腕上的那道滴水墨痕。
看到这个符痕的时候,方墨与我都微微一怔。
当目光触及符痕,恍然间,眼前又浮现出与暮子言初遇见的情形,他那一副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样子,那一副清高又不能再清高的样子,可是,这所以的清高和正经下面,却是藏着一颗少年腹黑的善心。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不过是一个简单的追踪符,且这道符老早便失了效果,只是子言不说,我便也不去点破;子言不去解咒,我亦不拂去。
有些事情,你不说我不语,且当作彼此不知,只是如今这番光景,怕是留着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方墨颇为惊讶的看着我的手腕好一会,终于问道:“阿夭,我没想到你还留着……”
慢慢的别开头,我望着窗外的秋风稀疏,吹着叶子哗啦啦的摇曳着,淡淡地说道:“大叔,如今我没有了修为,你就帮我把这符痕拂去了。”
方墨点点头,轻轻一弹指,便见着这符痕处升起一层淡淡的墨烟,符痕随即不见踪影。
一直站在旁白的小白淡淡的看着这一切,可内心却是翻腾来翻腾去了许久,说不出要多难受就又多难受。
匕锋一过,一股嫣红而下,像是一道红线,却是没有个圆满的结局。
心里头的复杂情绪,早已盖过了手腕伤处的疼痛,看着那青花瓷杯慢慢高涨的血液,不知道怎么的,鼻子一酸,两股鼻血又是刷流而下。
小白见状,慌忙中找不到丝帕,只能用自己的袖子替我擦着,我望着被我鼻血染红一大片的洁白袖子,先是一阵的惋惜,随后又是扑哧一下。
小白柔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手疼了?”
我摇摇头,看着那道流向瓷杯的雪线,笑着说道:“大师说每日取三次血,我想我鼻子也是是不是的流着血,要是鼻血可以的话,我是不是就不要一天疼上三次了?”
方墨一听,忍不住抽了抽嘴巴,喃喃的说道:“这,阿夭,鼻血,这鼻血,如何能……”
小白也是忍不住点了点我的头,嗔笑着说道:“阿夭,只有你才能想得出这种烂主意……”
不经意间望了望床上的暮子言,我吐了吐舌头。
第一次取血,虽然不见得有多痛,量也不多,可是每日三次,一次一杯,加上我身体刚刚复原,修为全无,在第二日便已经虚弱的苍白无力,走路也是轻飘飘的。
若不是有着东华帝君那瓶药丸护着心脉,加上每日叶子青为我护着,也怕是早已又是早早的先暮子言去了地府。
第三日之后,我和小白还有叶子青便在后院的一个少有人往的屋子住着,不让任何人进来,也不往暮府前院去。
此处方墨早已布下结界,除了他,任何人也无法出入。
每日到了取血的时候,方墨便来,然后又将鲜血送去为暮子言熬夜。
如此这般让暮王府只字不提我回暮府的消息,一是因为当日我的不辞而别,决定不在见他,便让他知道我便再也不会出现他面前,好让他断了所有的念想;二是也不想让暮子言知道我用血换得他生的这一事情,倘若让他知道,以他的性子,便是即使自己死去,也不愿再继续喝下去。
好几次,看着面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的我,方墨拿着匕首的手颤抖的厉害,最后忍不住多门而逃,只得由我自己动手,将原先的口子划开。
第五日的时候,我已经只有在叶子期扶着才能走动几步了。
方墨傍晚来的,满脸激动的说,子言呼吸已经平稳,心脉也平缓起来,早上睫毛还动了几下,估摸着再过一日便可以醒来了。
说完,方墨一脸激动的握着我手说道:“阿夭,在坚持几日,子言就好了,你也不要再受苦了。”
身子越是虚弱,我流鼻血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多,并且不定时。
而小白和叶子青却是几近要哭了起来,一时为暮子言要醒来而高兴,而是为我每况日下的身子担心。
我扯了扯早已无血色的嘴唇,笑了笑。
可是这一笑,又是生生的扯出两股鼻血出来。
小白一把噙着眼泪一边又将随身带着的丝帕为我擦拭着鼻血。
一时,大家都沉默。
彼此大家的心里都明白,这样的日子至少还要再过十天才能结束,只是我如今的身子,帝君的药再好,也经不起一日三次取血的频道。
是夜,小白拥着我坐在院子内,满地都是碎了一地的惨白月色。
靠在小白的怀里,因为过多失血我已经整日的昏昏沉沉的样子。
小白一只手揉着的额前的碎发,望着院前桂花树上那斑驳的月色,细细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
“阿夭,待子言好了,我们就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