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然没有回答刀疤男人,她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慕北,风吹她的衣服,鼻子下面一片衣服上血迹腥浊的味道,她觉的自己现在很脏,可是还有什么时候是能比那个时候更脏的呢。
“慕北。”她唤他的名字,拼命的想要去证明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只喊出了他的名字。
站在两人之间的刀疤男人只是冷笑,不言而喻流露出的讥诮刺痛了禾然的心脏,她胸口发麻,窒息的令她想吐。
“慕北。”她再次喊他的名字,希望能得到一丝回应,这一秒,她连手指都是颤抖的。
慕北不发一言,死一样的寂静蔓延开来,空气里,比最冰冷的天气还要让人感觉到绝望和冰凉。
“说那么干什么。”刀疤男人一声低嗤,低下目光的时候,一眼便瞥到了掉落到地上的枪,那黑漆漆的枪管散发着令人发怵的气息,刀疤男人目光一闪,即而就向着那枪跃了过去。
慕北知道刀疤男人想干什么,箭步走到禾然身前,在刀疤男人上好子弹,准备对着禾然开枪的那一刻,他正好挡在了禾然的前面。
会心一笑,刀疤男人似乎早就料到慕北会有此举动,所以才把枪口对准了禾然。
砰的一声,子弹好像离弦的箭,隔开空气中的阻流,向着慕北过了来。
他身上的气息混合在她身上的腥浊的味道当中,禾然盯着慕北的背后,指甲狠狠的陷进了掌心里面。
她仍记得,她第一次和他相遇的场景,那时他英雄救美,可是走到现在,她和他之间再也回不到当初。
英雄救美么?
她看着他,那就让她救他一次好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她用力的推开他,在还不及作出反应的时候,那子弹已经稳稳的扎进她的胸口里。
我爱你--
最后一瞬,她用着口型对他说那样的三个字,不知道他看懂了没有。
声边断断续续响着吵杂的声音,苏晚的意识模糊到可能下一秒就会立即昏过去,可是她没有。
意识就那样以一个浑沌的状态支撑着,她手力动了动,感受到连喘息都带着一种苍白无力的虚弱感,她想,她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手动不了,目前唯一能动的只有唇部,于是她耗费了全身的力气,用牙齿抵上唇部,然后咬了上去。
然而似乎这种效果不太明显,因为她感受不到一丝一毫能刺激她全身细胞苏醒的疼痛。
除非咬块肉下来,她的思想潜伏在浑沌的意识下慢条斯理的想着,明明清楚的知道现在时间对于她来说有多重要,可是偏偏身体不听大脑的指挥,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无法配合着完成。
不能再这样下去,苏晚脑海里划过慕北轮廓,对着唇部里的肉又是使劲一咬,还是没有痛觉,而且好像也没咬掉,于是她又再次的咬上了去。
许景东只听到淡淡的嘤咛从苏晚的嘴唇里逸了出来,余光侧了一下苏晚,却见她额头上微微冒了一些汗丝出来。
许景东目光沉静如水,然而隐藏在那沉静的背后的仿佛是一瞬间就会掀覆起的波澜,过了许久他的视线才从她身上转移了过去,再次落到了慕北的身上。
车子缓缓启动,许景东的手指紧握着方向盘,向着慕北的方向迅疾的开了过去,他的目的很简单,等这一刻他已等了太久。
苏晚可以感受到车子正在向某个方向开去,她的眼皮耷着,好不容易撑开一条细缝,模模糊糊中看见的却只有她自己的膝盖,她想抬头,可是这分明是个难度极高的动作,就算用出全身力气,她能做的,也只有动动牙齿,对着自己的唇部咬下去。
她想放弃,这时却听见砰的一声枪响,嗡嗡轰轰的回荡在耳边,随之而来的还有慕北的声音,那声音比起枪响小了很多,她听见慕北在喊禾然的名字,可是细细想想,又只觉得那是自己的幻觉,因为那声音实在小的不能再小。
胸口堵的难受,碍于全身没有力气,她不能大口大口的呼吸。
许景东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不能再耽搁下去,如果再迟一些,只怕会出事。
想到此,她又是对着唇部一咬,仍旧没有任何痛觉,于是她只能反复的对准唇部的那一块肉进行咬合动作,直到她感觉到了满嘴的甜腥,唇部的疼痛,带动了全身的知觉,她终于有了一些力气,随后又是大力一咬,她倒吸一口气,猛的睁大了眼睛醒了过来,然后感觉到唇部被自己咬下来的那块肉就抵在舌尖上。
嗯,味道并不是那么好。
没有时间再去评价她嘴巴里的味道怎么样,因为她睁开眼睛的那一秒,她只见慕北向着倒在地上的禾然冲了过去,而此时许景东开着车子,俨然就要向着慕北撞了过去。
粗略计算一下,车子和慕北之间相隔的距离,大约差不多一米。
苏晚身体一僵,很快反应了过来,去拉刹车。
在苏晚手伸向刹车的时候,许景东这才反应过来苏晚已经醒了,也许是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慕北的身上,没有注意到她已经醒了过来,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他不能让苏晚破坏了整个计划,哪怕是让她下半辈子恨他,他也再所不惜!
“放手!”许景东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抓住了苏晚的手腕。
“该放手的是你,许景东你疯了!”苏晚急急的想去挣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力气大的骇人。
冷笑一声,许景东戾道:“今天他必须死!”
苏晚心里像被藤条紧紧勒住,没有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眼看车子就要撞向慕北,她站了起来,向着许景东扑了过来。
炸在耳边的巨响,还有下降的重力, 甚至是破碎的车窗飞散出去的玻璃,都变成了一帧一帧的慢动作,她看着桥上的高栏被撞破,慕北从桥上掉了下去,而她和许景东则一起连着车子冲下了高桥,坠入到了海底。
黑暗、深渊、冰冷。
这是她坠入海水的一瞬间首先能想到的三个词语,那海水像是长着手的藤蔓,四面八方的通过破碎的车窗涌了进来,酸咸的海水渗进她被玻璃划伤的皮肤,痛的她想放声大哭,阳光透过碧蓝的海水射进,在海底形成一道斑驳的亮光,她睁开眼睛,车里没有许景东,只有她浸泡在渗入水的车身里,慢慢下沉。
海底仿佛有触手一样的东西把整个车子往下拉,最后她感到自己的肺部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又或像是一个越来越大的气球,召示着很快就会爆炸。
如同以往一样,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慕北。
记忆里最后一秒,他也坠了海,会不会出什么事,不行,她要赶快找到他才行,思绪在一瞬间因为他而有了清晰的纹路,她看着车窗,拔起那被撞坏了的方向盘,咕噜一声,把车窗上剩下的玻璃打碎,然后逃出了车身。
苏晚敢保证,这是她一辈子最难游的泳。
你不能想象海水有多冰凉,比毒药还要腐蚀皮肤的海水,无孔不入的黏着每一寸皮肤,此时此刻海水不是柔软的液体,而是带着棱角的固态,她每向上游一米,那棱角就会划伤她多一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海底的气压不是她能承受的了的,如果她不能呼吸到新鲜空气,那么结果只有死亡。
可是比死亡更重要的,她要找到慕北。
苏晚此前一直以为在水里睁开眼睛游泳是正常人干不了的事,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这的确是正常人干不了的事,因为此时她的眼睛很疼,比起拿针戳进眼膜还要疼。
明明感觉脱离海底就是近在眼前的事,可是她游了很久,却发现海面遥不可及。
对不起,她找不到他。
意识以一种无形的姿态正在从她身上的慢慢抽离着,大量的海水开始从她的喉咙钻进她的胃里,记忆沿着最开始的起点然后慢慢向前回忆,他们总说,人死的时候,会把生前所有的记忆都过滤一遍。
那么现在,她是要死了么?
黑暗中,记忆开始越来越模糊,就像一个被蒸汽覆盖的镜子,无论怎么使劲怎么也擦不干净,于是倒映在镜子里的自己,只有模糊的一团。
最后,连那模糊的一团,也开始淡化不见。
一秒。
二秒。
三秒。
唇上有什么有四处乱动,那嘴巴里被她咬下一块肉的地方用一种剧烈的疼痛提醒着她的意识还在,似乎有人啃咬着她嘴巴里被她咬下一块肉的地方,她疼的惊醒,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一定非扇那个咬她的人一巴掌不可。
睁开眼。
她看到了慕北。
这并不惊奇,让她惊奇的是,那个咬她的人是慕北,还是以舌吻的方式一边吻她一边咬她。
瞬间,她脑海里想着要扇她那咬她的人一巴掌的想法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想用力的回吻他,想夺走他在嘴巴里所有的空气,来填满自己的空洞的肺腔。
吻。
漫不经心的吻。
漫无目的吻。
直到,她终于再吻不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