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公子宴2015-11-30 21:106,290

  银月国,月见城。

  早朝方罢,百官依次退出朝殿,一袭银白朝服的俊美男子重瞳一扫,眨眼间便将这三五个围过来的大臣们心思猜去了七八分,面上摆出一个滴水不漏的温文笑容,宫瑾羲一脸标准贤德太子的模样,向最靠近自己的礼部尚书温辽义颔首,笑道:“温大人。”

  银月国朝制分为三监九部,三监分别为礼月监,尚文监,行武监,分管信仰、朝政与军事三项,而每监下设三部,这礼部,便是礼月监的辖管范围。温辽义向宫瑾羲行了一礼,面上带着七分友好的微笑:“太子殿下。”他近前一步,“太子殿下方才所上三策,不仅考虑周详,逻辑严密,就连后招都已构思齐全,微臣实在佩服得紧。”

  宫瑾羲笑了一笑:“温大人过誉了,瑾羲也不过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罢了。”

  “不曾、不曾。太子殿下自小便聪慧过人,这如今更是出类拔萃,我银月可得太子殿下这般出众的储君,实乃大幸啊!”温辽义面上端得是一派赞誉,“不过殿下,这为何——无月大祭司今儿也上朝了呢?”

  ——礼部虽是礼月监下设,可素日根本无甚来往,所有大小事宜,皆有礼月监祭月司从中周旋,是以温辽义这只是生平第二次看见那异人异象的大祭司无月。

  ——说来也甚是奇怪,为何偏偏这一任的大祭司,信奉着月神,却又取了名唤作“无月”?

  宫瑾羲面上笑意不改,只是银眸重瞳中神色稍沉,望着眼前一副当真迷糊模样的温辽义,道:“温大人,关于这件事情,瑾羲也甚是不明白呢。温大人不若去问问无月祭司?毕竟无月祭司和温大人同属礼月监呢。”

  温辽义面色稍稍有些发白,却还是向宫瑾羲行了一礼,道:“那微臣先告退了。”

  “温大人慢走。”宫瑾羲右手微抬,面上依旧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笑容,望着温辽义的身影果真向正缓缓行出殿外的那一抹银色丝袍而去,他唇角勾起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

  “太子殿下。”身边传来一声呼唤,宫瑾羲转眸,见来人便微微一笑,拱手为礼道:“公孙老师。”

  ——来人,便是历任两代太子傅的老丞相,公孙晤。这公孙晤,说来也算是个奇人,他本是前朝遗臣,却不知为何能安然无恙地在如今的银月国中为相,兼任太子傅。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更要数他那一直未曾如何变化的容貌。

  没错,宫瑾羲看着向他走来的公孙晤只方才四十岁出头模样的平凡容貌,心头再度涌上一阵烦躁。他极不喜无法掌控之事,而很明显这自他初见便一直如此容貌的男人,不在他掌控之内。然银月国风尚尊师重教,他还是挂上一副敬重神色,提起十二分的小心来应付公孙晤。

  朝殿门口的阶梯上,温辽义终于追上了那看似悠哉前行的祭司无月。只是一出殿门,早早候在一旁的四个神侍便围了过去,七嘴八舌起来。

  司书:“啊啊终于完了,怎的这个什么上朝需要这么久!”

  司画:“司书你小点声,这周围可都是大臣呢!”

  司琴:“无月大人,可曾倦了?”

  司棋却只是依旧拿着一柄团扇,跟在那一袭银色丝袍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

  银发银眸的美丽男子忽地顿了步,四个年少的神侍忙后退一步,关切道:“无月大人?”

  “你们先去那边等我吧。”无月声音柔和,眼波流转,虽然是命令,却被他这柔和的声线一道,好似不温不火的请求一般。

  “诶,可是——?”司画惊讶道。

  温辽义就在此时插进话来:“无月大人,无月大人,等一等!等一等下官……”气喘吁吁地拖着步伐跑过来,温辽义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道,“无月大人,等、等一等下官。”

  “温大人。”轻柔似水的声线,仿佛羽毛轻拂过心间,无月眉目柔和地望着温辽义。那如同这世间最温柔的眸光将他沐浴,温辽义只觉周身骤然一阵清凉,方才疾步追来的那些个心焦气躁,还有微微的汗意,竟然都在那清凉的眸光中消失不见了。

  “不知温大人,唤住无月有何事?”见眼前官服男子傻傻地望着自己出神,无月神色之间浮上一丝不解,却依旧好脾气地温和问道。

  温辽义心中再度感叹一声眼前人祸国蓝颜的程度,回过神来讪讪道:“呃,那个,下官叫住无月大人,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就是想问一下……对,就是想问一下,您不是一向都……一向都……”温辽义话一出口便察觉了不妥——无月祭司确实从不问政事,但再如何明显的事情,这要亲口当面说出来,还是有些令人难堪的,他顿时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好在眼前的无月虽然身为银月国地位高贵的祭司大人,却一点儿也没有大人物的架子,当即温和道:“温大人是否想问,为何无月会与众位大人一起上朝吗?”

  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温辽义方才提到嗓子眼儿的心顿时噗通一声又搁了回去,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他道:“下官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随口问问,嘿嘿。”

  无月面上漾起一道温和的笑意,轻轻地摇了摇头:“无月来上朝,是陛下的意思,无月也不知晓,为何陛下会要求无月与众位大人一同位列朝堂。”说到这里,他又温文一笑,“毕竟,无月可半点都不懂朝政之事。”

  温辽义一想,倒也的确如此。不过这套说辞方才无月祭司甫一出现在朝堂上时,陛下便是如此道,也并不排除,这是事先便……

  就在温辽义心中想着这些时,无月的声音又淡然地响起:“无月与陛下,并未事先便说好什么,温大人多虑了。”他此言一出,温辽义心中一惊,再看时,那美丽的银发男子依旧笑意温和,面容儒雅,温辽义轻舒了一口气,向无月拱手为礼:“下官无意冒犯无月大人,还请无月大人见谅。”

  无月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还有不到百日便是太子殿下的成人礼了,温大人身为礼部尚书,此一番典礼当用心筹备。”

  “多谢无月大人提点。”温辽义向无月再度拱手为礼,道,“那么,下官先告辞了,大人慢行。”见无月温和点头,温辽义便转身离开了。待他走得远些,那四个神侍才都跑过来,司画撅起小嘴道:“那人怎么回事嘛,无月大人本就身子虚弱,他还……”

  “司画!”司棋一声低喝,司画自知失言,忙垂了脑袋不再说话。一直打扇的司棋看向银发男子,问道,“无月大人,这便回祭月殿吗?”

  点了点头,无月转身踏进一旁准备好的软轿,放下轿帘掩了身形。司书一抬手,那负责抬轿的祭月殿侍卫便将软轿抬起,在那些尚未离去的大臣意味不明的目光中,缓缓离去。

  大殿之中,刚好有一抹银色眸光划过,宫瑾羲望着远去的软轿还有那四个银色丝袍的神侍,面上神色晦暗不明。

  “——主上,需要属下……”身后暗处传来一声低沉暗哑的声音,似乎冲着那远去的软轿,带着一丝不怀好意。

  “不,祭月殿……暂且还不用你出手。”宫瑾羲一点儿也不讶异身后那人此时出言,微微蹙了蹙眉,他道,“不过——”重瞳中闪过一丝冰冷,“高枕之旁岂容他人安睡,父皇不敢与月神殿相抗,但本宫,断不会做一个傀儡皇帝。”

  “属下预祝主上宏图大展,一统天下。”身后那人及时恭维道。

  宫瑾羲并未侧身,却收回了已无着落点的目光,微微压低声音道:“本宫要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回禀主上,夙王府中的那一个夙王,是真身没错。”那声音沉吟了片刻,又道,“不过月神殿里的神官,属下无能,不曾查到其真身,还请主上责罚。”

  宫瑾羲对于这回答倒也并非毫无预料,当下也只是眸光一闪:“无妨。若是月神殿的神官大人如此简单便被你查了出来,那也不必本宫费那么大周折去布这个局了。”顿了一顿,他拂袖转身,径自离开了朝殿。

  紫雪国,雪见城。

  容园,夜居。

  雪慕远睁眼时,只看见自家七弟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望着他的面上神色一派幸灾乐祸:“三哥,你这是‘英雄救美’的后遗症?”

  没好气地斜睨了一眼雪凌宇,雪慕远眼珠四下转了一圈,声音沙哑地问道:“容儿呢?”

  耸了耸肩,雪凌宇唇角邪肆的笑容更加地恶劣,还添了一丝欲看好戏的戏谑:“你问三皇嫂?唔,三皇嫂去看白颖华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见雪慕远脸色登时黑掉一半,雪凌宇唇角勾起的笑容愈发地欠扁,啧啧感叹道:“唉,三哥你说你这是何苦来呢?拼了半条命救下三皇嫂,只可惜那白颖华一来,三皇嫂就丢下生死不明的你去看白颖华了。啧啧,三哥,你这伤受的可真不值啊。”

  雪慕远另一半尚还好些的脸色顿时也黑了,他没好气地出言赶人:“既然知道我受伤了,是病人,你就别总来气我。”可谁知,雪凌宇压根儿不买他的账,径自一侧身便寻了个椅子坐下,笑眯眯地继续刺激他:“据说,三皇嫂在那白颖华的房中守了两日呢,三哥,要不你给三皇嫂一封和离书,成全他们算了。”

  雪慕远额上爆出一根青筋,他动了动腿,一阵钻心的疼痛顿时蔓延上来,龇牙咧嘴一阵,他才堪堪将那疼痛压了下去,狠狠瞪了一眼雪凌宇,却又巴巴地将眸光投向房间门口。

  不知是不是雪慕远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云容恰在此时推门走了进来,一见雪慕远醒了,面上浮起几丝欣喜之色,快步走过来:“你醒了?”

  雪慕远怔怔地看着眼前很明显是为她担忧和欢喜的云容,一时间有点不知是梦是真。云容却不曾想这么多,只是关切地伏在他身边,嘘寒问暖道,“你饿了没?哪里痛吗?”

  “容儿?”雪慕远诧异地抬手,却意外地被云容一把抓住:“你莫动,想要什么,我去帮你取。”

  雪慕远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便听旁边响起一个酸不溜秋的声音:“啧啧,前话收回,三哥这伤受得,可真值。”

  两人同时看过去,却是雪凌宇挂着一脸十分夸张搞笑的醋意,摇头晃脑地出了屋子,给他们二人留下单独的空间。待回过味来,云容的脸,腾地便红了。

  宁蝶正守在夜居里雪慕远的房间外,却远远地看见一袭玄裳衣衫落落,步伐缓缓地向这个方向行来。微微有些诧异地四下看了看,宁蝶疑惑地看着徐徐走到自己面前的玄裳男子,福身行礼道:“夙轩大人。”

  夙轩缓缓地垂眸,瞥了一眼面前明显毫不知情的小丫鬟,又想起客居中沉沉昏睡的那一袭白衣,终是寒声道:“你跟我来。”话音未落,便已拂袖转身,向着一边的院落而去。

  “……是,夙轩大人。”宁蝶诧异了片刻,随即便行礼跟了上去。

  ——奇怪了,夙轩大人找她有什么事呢?自三年前她与小舞被小姐分与云小姐和小姐的贴身丫鬟后,她虽然负责云小姐与落华宫的联络事项的最后一环,也经常参与“湛夜寒”的一些事情,可要说起来,与落华宫中这位神秘莫测又神通广大的“月厨”夙轩大人,那可是一点儿交情也没有。到底是为什么,夙轩大人要找自己呢?

  宁蝶兀自垂着脑袋跟在一袭玄裳的绝色男子身后,不断地猜测着夙轩大人找她的各种可能的原因,却不想眼前的身影忽地停了脚步,她便毫无防备地撞了上去。“哎哟”一声,好在她走的步子不是很大,这一下撞得也不是很结实,除却鼻头有点痛之外,倒无甚大碍。抬眸四望,宁蝶这才发现,她跟着夙轩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这不知地处何处的深幽竹林里。

  身前一袭玄裳轻笑一声,却是沉声道:“云容道你聪慧能干,如此看来,却是有些夸大其实了。”

  宁蝶瘪了瘪嘴巴,虽然知晓他不过随口一说,可早已习惯旁人说她精明能干了,这突然被取笑了一下,心中多少有些不大舒服。宁蝶抬眸,也不打算辩解,只是遵礼问道:“不知夙轩大人将奴婢带来此处,是想说些什么?”

  夙轩眯起眸子,唇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听说,你们姐妹原本是盈月的丫鬟?”

  宁蝶一怔,随即便抓住了话中重点——难道说,是小舞?她猛地抬起头,却见夙轩面上挂着一丝怎么都琢磨不透的笑意,那神色漫漫,竟好似真的不过随口一问一般,宁蝶心下忐忑,却还是答道:“是,奴婢与妹妹是盈月大人救下的,后来公子做主将奴婢姐妹赐给了小姐。遇到云小姐后,小姐便吩咐奴婢留在云小姐身边伺候了。而妹妹,就一直跟着小姐。”

  夙轩挑眉一笑,又道:“听说,当初——宫主向盈月讨了你们时,曾说过什么。”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映在宁蝶眸中,愈发让她胆战心惊了。夙轩大人如此模样,显然不是闲极无聊拉她来唠家常的,而且,两次问话都提及她们的来历,还有……当初公子说的话。

  宁蝶怔了许久,眼前一幕幕闪过当日的情景——她怎么可能不记得,自那一日开始,她与妹妹的生活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那一日,那个人沉静如深潭的墨玉眸子里浮着的冷然寒光,现在她一想起,还好似就在眼前一般。

  “公子当日,曾要我们姐妹发誓,此生绝不做伤害小姐的事情。”半晌,宁蝶干涩着嗓音道,抬眸望向依旧一脸温文尔雅的夙轩,“夙轩大人,不知道——是不是小舞她……做错了什么?”

  夙轩微微一笑,眸光湛湛:“其实云容说的,倒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他似是心情颇好,——能干与否他没兴趣知晓,不过“聪慧”么,倒的确有那么几分。虽然他并未想多费心思,言语之间也实在露骨了些,不过能这么快便反应过来,的确可算得有几分聪慧了。

  宁蝶满心不安:“夙轩大人,不知道、不知道小舞她……”她犯了什么错?很严重吗?会不会……她后面的话不曾问出,但转念一想,她自己心中便有了答案。

  ——如果只是寻常的小错,怎会劳得夙轩大人大驾,亲自来警告她?可、可小舞虽然粗心大意了些,要说蓄意做些伤害小姐的事情,这绝不可能啊。那到底……

  一见宁蝶面上各种情绪交杂,夙轩便知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之后事情发展走向如何,便全看这两姐妹的造化了。夙轩眸光一沉,面上却依旧浮着温和神色,向着宁蝶笑了一笑,他道:“好好服侍云容,她是个不可多得的主子。”

  宁蝶听他话音便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好福身告退。待宁蝶身形消失在竹林中,夙轩才出声道:“出来罢,嫣月。”

  一道绛色衣衫一闪,嫣月便已俏生生立在了夙轩面前,一张俏脸上满是不解:“夙轩大人,为何要透露给宁蝶知晓?如果她……”

  “她不会。”夙轩轻轻摇了摇头,“方才说那些,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她知晓不曾。”

  嫣月依旧不解,但很明显夙轩是不会向她解释他缘何那么做的,不过她心底也暗暗下了决心,继续监视那个小丫鬟。

  ——没错,自数月前那一夜她无意间看见身形鬼鬼祟祟的宁舞之后,当时被碧月分散了注意力忘记了那件事,可之后不久她又想了起来,再加上无意间又撞见单独一人四处溜达的宁舞,她便起疑了。将这情况禀报给夙轩后,她便开始注意那个小丫鬟,三番五次下来,她便敢断言,那个小丫鬟,绝对有问题。虽然今日夙轩大人道宁蝶不知宁舞之事,但她却依旧不敢松懈,当下打定主意这期间便连两姐妹一起监视。她没想到的是,方才转身急急离开的宁蝶,心中打得也是趁此机会暗中监视自家妹妹的主意。

  ——而此刻,这知晓宁舞不对劲的三人都不曾想到的是,只因他们的这一番介入,将原本尚还有转圜余地的事情,推向了一个未知的、不可控制的方向。

  五日后,白颖华为雪慕远拆了当日缝入他血肉的金针银线,而七日前尚且支离破碎的一个人,依凭着九玄针法便竟真的伤口愈合,内力新生,南宫神医切过脉后道,不出百日便可恢复如初。

  听得此好消息的云容自是欣喜异常,在容园中大摆筵席,招待所有落华宫人和前来蹭饭的七皇子雪凌宇殿下以及雪若儿小郡主,彼时云天画技已有所成,竟是趁着宾主尽欢的时刻画就一幅《欢宴图》。秋沉落看了当即拍手叫好,便嚷嚷着要云天也为她和白颖华与云容画一幅三人合影,云天自然满口答应,不过最后因为雪慕远这个头号病人的“无理取闹”和莫名“飞醋”,入画的,便只有秋白二人。

  上好的丝绢作画布,朱墨为颜料,画中一袭华美白衣的公子万千青丝以玉簪束起,如瀑流泻,身形单薄瘦削,凌风立于寒居的八角“凉情忆”亭檐上,修长白皙的双手执箫,搁至唇边轻奏;一袭飘渺紫纱的女子挽着如云美髻,簪着两支花纹繁复华丽的玉簪,身后发丝随风飘扬,面带笑容地倚坐在亭脊上,双膝上搁着一把古琴,纤纤玉指轻弹。微风过处,小桥流水泛起点点波粼,青丝纷扬,白衣紫纱,琴箫合鸣。

  这一幅云容题字的《落华图》,在许久许久之后,都还是画圣云天这一生,最得意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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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凰妃:皇子的狂傲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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