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傲感到烫,想要缩回脚,却被她死死抓住。
她抬首,对着他甜甜一笑,道:“陛下又说傻话了,小雪说过很多次,小雪爱陛下,小雪连自己都舍得给陛下,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不过是区区嫁妆,陛下需要小雪自然要拿出来。”
司徒傲看着她,若说陶雪的相貌,虽然算是美丽,与倾国倾城却相去甚远,差名满天下的岳湘荷也差了许多。遂,他一直没有将她放在心上,甚至没有仔细看过她的样子。
如今,借着摇曳的烛光,他方才发现,她有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睛,眼中看似平静无波,却又透着一股子的聪慧和透彻,好像她了然一切。最为难得的是,她明明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却还是保留着最初的纯真,那黑亮的眼眸依旧无辜。
他偏了偏头,似乎是在躲避她过分真诚的目光,一下子忘记了盆里的水有些烫脚,也忘记了他原本要缩回脚的意图。
陶雪将头偏回去,看向水盆,手脚麻利的将他另外一只脚上所穿的鞋袜全部脱掉,然后将他的两只脚按在水盆子里,道:“陛下近来睡不好,这样下去实在是伤神,小雪寻了这个泡脚的法子,可以为陛下缓解一下疲劳。”
说着,她两只芊芊素手捧起脚盆子里的水往他的脚背和脚踝上面浇,并且用手指头在他的脚背上面来回的按压,柔声解释:“现下水有些烫,请陛下忍耐片刻,若是水温不高,恐怕难以起到缓解疲劳的作用,更难让里面的草药发挥作用。”
听她这样说,司徒傲方才注意到周围有股淡淡的草药味,闻起来并不刺鼻,反倒有让人心安的感觉。
“这个法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在家时,父亲太过劳累,遇到烦心事就会失眠,我是女子不能为他解忧,只能从生活上关心他。我问了一些大夫,知道了这个法子最好,便时常为他们泡脚和按摩。”
陶雪轻轻抬起他的一只脚,双手用力,按照记忆中的穴位开始为司徒傲按摩足底。
司徒傲只觉得被她手指按到的地方酸胀疼痛,难受得他想要大喊出声,却又觉得这感觉不是十分痛苦,便强行忍了下去。待酸胀感过去,脚底心一阵的滚烫,顿觉浑身舒畅不少。
她抬首,浑然不觉她的脸上已经被盆里的热气蒸出了汗水,晶莹剔透的挂在她的额前,灿烂一笑,好似急需大人肯定的孩童般,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可是觉得舒服些了?”
司徒傲不由自主的点头,脸上表情变得柔和起来,这份变化,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心里想着方才她说的话,她在家时时常为父亲如此泡脚、按摩,难怪陶丞相虽然对人一贯铁血无情,对她却是骄纵疼爱。有如此孝顺贴心的女儿,谁家父母都会疼爱。可他却不知道,陶雪所说的父亲并不是陶丞相,而是她在现代的父亲。
陶雪为他按摩着脚,忽然屈起用食指,用指节处对着他脚后跟的穴位狠狠一按,疼得他差点没有叫出声来。
她斜睨他,了然道:“陛下近来操劳,内脏疲劳,所以才会如此疼痛,陛下可要好好保养身体呀?”
司徒傲颔首,笑了起来,道:“小雪原来还是个女大夫。”
陶雪不在意他的调侃,接着又道:“陛下,天下不能没有陛下,所以陛下更应该保重自己的身体。陛下烦劳的事情,大可以交给大臣们去烦劳,还有京城里成百上千的商人们。若是陛下找到一个有钱人愿意捐钱,其他有钱人难道还能不愿意?就像这后宫一样,有了今天小雪的带头,明天肯定有其他的嫔妃拿出嫁妆来。”
司徒傲那双黑亮的眼眸中盈满了笑意,道:“小雪真是贤内助,为大家带了个好头。改日,朕定然让大学士为小雪写篇赋,赞扬小雪的贤德。”
陶雪不在意的耸耸肩,认真的看向司徒傲的眼睛,道:“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我只是希望陛下记得,小雪爱陛下,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陛下。只要能在陛下身旁,为陛下做些事情,对小雪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她话落良久,司徒傲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伸手摸了摸她一头顺滑的秀发。
陶雪得不到他的回应并不沮丧,再次低头专心为他按脚,她相信,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冰化三尺非一日之暖,潜移默化中养成的习惯才最可怕。只要她坚持下去,日日在司徒傲面前这样说,时间长了,司徒傲潜意识里也会将她看成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偌大的御书房内,除了淅淅的洗脚声而外,只有司徒傲和陶雪两人的呼吸声。司徒傲看向烛光中的她,面色平静,眼神却很悠远,好像在看她,又好像在默默想着心事。
过了几日,朝中官员以丞相陶文为首,纷纷慷慨捐资,用于朝廷赈灾事宜。而京城中的富商们,在司徒傲特意设置的宫宴上面,欣然应许了捐款之事。
陶雪依旧每晚到御书房里为司徒傲泡脚,司徒傲对她的贤德赞赏有加,说是要给她重重的奖赏。
午时,司徒傲所谓的奖赏被太监总管高立国送了过来,乃是一枚鸡血玉雕制的小印章,章上刻有贤德无双的字样。
陶雪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出来,视线便一下落到了高立国身后一个小太监所端盛的一盘子奶提上面。
她眼睛下意识眯了眯,笑容差点僵在脸上,她狠狠捏紧了拳头,借着指甲刺到手掌心里的痛苦来提醒自己必须警觉,必须以笑容面对众人。
手心传来火烧火燎的疼痛,她的笑容随之灿烂绽放开去,面上带着三分娇羞、三分幸福,四分得意的问道:“这奶提子,可是西域进贡的?”
高立国笑着回答:“是呀,今天早上刚到的,太后娘娘本是打算给各宫主子们都分一点,可陛下特意吩咐了,此物是娘娘最喜欢的,遂让奴才全部送来给娘娘。”
陶雪心里一片冰冷,司徒傲就是铁打的心肠,石头的身子,任凭她怎么捂也捂不热。
她心里的憎恨更深,可那不服输的劲头便也更大,她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有朝一日,她一定要让司徒傲趴伏在她的脚下,祈求她的一个眼神。
她笑,欢喜无比的接过小太监手里的奶提子,道:“陛下对我真好,请高总管代为转告陛下,臣妾十分喜欢陛下的赏赐。”
话毕,她双手连同篓子将奶提子一块抱紧,好似怀里的是天下至宝,生怕被人抢了去。
陶雪双手捧着盛满奶提子的果盘,一步步走向后花园,隔很远便听到优美的琴瑟和鸣,乐声意境高雅而清晰,让人听之耳目一新,恍然间便有随着琴瑟之声进到云山雾缭的仙境之中的感觉。
听到这悦耳的音乐,陪伴在陶雪身后的几个小太监和宫女脸上都露出现了如痴如醉的神情,唯独兰儿面带担忧,小心翼翼的看着陶雪。
而陶雪则双眼冰冷,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心思欣赏这难得一闻的音乐。
她领着众人走过蜿蜒的小道,穿过密集的假山和林荫,这才到了水榭前面。司徒傲一身洁白无瑕的儒装,头顶随意用一根玉簪子绾了发髻,双手弹琴,双眼正温柔的看向对面与他合奏的女子。
陶雪心知那女子便是久闻大名的岳湘荷,遂停下脚步,细细打量对方。只见对方云髻高耸,斜插金步摇,肤如凝脂,笑若春花,眼角处春情流露,与司徒傲相视凝望,手下动作丝毫不减,以琴瑟之音传情,又寄情于音律之中,当真是琴瑟和鸣的最高境界。
早已经知道的事情,不知为何此番看来如此碍眼,陶雪捧着果盘的双手不由加了些力气,半响才恢复到从容镇定的模样。
待亭中二人一曲奏罢,陶雪方才捧着果盘款款走上前,道:“陛下,岳小姐,你们这曲子弹得可真好,让我听了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的感觉呀!”
亭中的气氛原本温馨而浪漫,陶雪的出现,无疑破坏了这难得一见的气氛,生生给在场的人心上添了堵。
一向最能遮掩自己情绪的司徒傲脸上也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他眉头微蹙,看向陶雪道:“原来是皇后,你到此有何事?”
陶雪笑容依旧灿烂,露出一口皓洁的牙齿,双颊上一片粉红,双眼柔情的看着司徒傲答道:“听闻这西域进贡的奶提子十分难得,陛下偏爱臣妾全部赐给了臣妾,臣妾心生感激,却实难安心,更不敢独享。都道夫妻一体,臣妾只愿与陛下一起品尝美味。”
说着,陶雪上前,将果盘放在亭中的石桌上面,动手摘了一小串奶提子,继续道:“所以,我便挑选了几串最好的奶提子过来,与陛下一同享用。不巧……”
她微微一顿,眼睛看向满脸不悦的岳湘荷,道:“岳小姐竟然也在,正好与我们一同享用这西域贡品吧!”
话毕,她那双芊芊素手已经拎着一串奶提子伸了出去,伸到岳湘荷的面前。
岳湘荷看向她,她虽然没有说话,可一脸的期待,作为皇后娘娘的赏赐,岳湘荷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略微犹豫之后,岳湘荷将奶提子接了过来,向她俯首谢恩!
陶雪满脸的和善,笑眯眯的看着岳湘荷,道:“岳小姐,你快尝尝喜不喜欢,这个奶提子的味道十分甜美,是我最喜欢的食物呢。”
岳湘荷推脱不过,用那如削葱根一般的手指摘了一个奶提子下来,缓缓向嘴边送去。
“慢着!”眼看岳湘荷就要将奶提子喂到嘴里,一旁的司徒傲突兀出声。
话毕,众人皆面带不解的看向他,他自己也意识到了方才的声音太过尖锐,不自在的咳嗽一声,道:“湘荷,你风寒方才好转,怎么能吃生冷的东西呢?”
岳湘荷一怔,笑道:“多谢陛下提醒,实在是皇后娘娘的奶提子鲜嫩可口,看着太过诱人,我一时情难自禁。”
话落,她看向陶雪,道:“湘荷斗胆,敢问皇后娘娘可能赏赐湘荷两串奶提子,待湘荷身体康复后再慢慢品尝。”
陶雪心里发寒,她此举不过是对司徒傲怀揣着一丝的期望,期望下毒毒害她的事情不是他指使的,可看刚才岳湘荷要吃奶提子时他紧张的态度,她已经找不到借口为他开脱了。
她看向岳湘荷,暗道此人心机颇深,面对她不但没有一丝的敌意,反显得谦卑、恭敬,难怪能将司徒傲的心紧紧抓住。
她笑着道:“岳小姐若是喜欢,本宫这就让人送些到岳府上去。”
岳湘荷欢喜,起身,再次俯首谢恩!
陶雪转而看向司徒傲,道:“陛下,请尝一尝这西域的贡品。”
不等司徒傲表态,岳湘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娘娘怎么忘记了?陛下从来不喜欢吃水果。”
闻言,陶雪双手紧握,尖锐的指甲直直扣到了她的掌心里,他们二人一个为一个找推脱的借口,莫不是这个歹毒的计策是他们二人合谋想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