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几天,听说那个梁熠没有再来过王爷府,桓梓瑱很是失落。
“真是的,才几天不见,你就一脸再也找不到朋友的样子。”看着正在发呆的桓梓瑱,桓语一个栗子弹在他额上。
“姐你不懂。哎……”这个整天唉声叹气的小大人,桓语简直拿他没有办法。“哎,姐姐,你不是和梁公子挺熟络的么?那天还特地给你送糖。去找找他么,就说请他来府上饮酒作诗?”
“我又不知道人家住哪里,说什么呀。还是安心做你的教书夫子吧。”想起那日他的笑颜他的话语,还有那朵至今仍放在自己厢房中坏掉了也舍不得吃的棉花糖,心里那份挥之不去的沉甸甸的感觉和想念丝毫未减,弄得桓语有些脸上发热,只好匆匆把弟弟打发掉。
“听说最近弹劾皇上的折子越来越多了,弄得皇上整天忙得无暇顾及其他。哎……”早朝回来的安王爷一脸无奈。那毕竟是自己三弟,这三弟也算和他关系情同手足,想来有些于心不忍。桓语默默听着,喝着御赐的上好碧螺春,却想着另一件事。
是夜,近圆的月亮高高贴在空中,不是飘过几朵云。正好是个又看得见又容易躲藏的好天气,十分适合——咳咳,夜探皇宫。
没错,现在桓语正一身护镖时穿的黑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皇宫的某花园内。
至于起因,则是因为他想看看现在大浩的皇帝到底适不适合治理国家,如若不适合,她可不能让这个国家的百姓在经历一次改朝换代后就这么再接受一次修罗地狱。况且,皇帝的能力也关系到将来要考科举立志做宰相的桓梓瑱的身家性命和施展抱负的空间。
在复杂的亭台楼阁里穿行,走了无数的路却发现似乎所有的建筑都长一个样而且找不到目标的感觉是很可悲的。看来自己是一不小心到了后宫了。
隐隐听到宫人的哭声,还有小宫女不知所措的安慰。想来也是些不得宠的妃子在和身边人抱怨着那个整天不见人的皇帝为何不来自己这里。桓语微微叹息,自古以来的皇帝一定不知道,后宫三千,环肥燕瘦,晓鬟脂水,烟香流粉,那一个不是由多多少少的泪水换来的。
好不容易离开压抑着怨声的后宫,面前的似乎是御书房附近?至少能看到太监们忙碌地进进出出,难不成这个皇帝还是挺热爱工作的?在殿外绕了几圈一直没找到突破口,桓语心有不甘,打算冒险潜入殿内一窥究竟。
但是,即使和世外高人学了近七年的武功,桓语仍然低估了传说中大内高手的能力。将将把脚跨入内殿垣墙的一刻,她就感觉到四处逼面而来的浓浓杀意。月光透着银白照着宫廷,桓语又不能拔刀暴露自己位置,慌忙隐进御书房两间隔间中的小道。却在转移向更暗处的树丛中时很不幸地被发现了。
“刺客!来人!有刺客!”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宫内顿时燥热起来,颇有杀伐之气。至此,桓语再不济也只好拔出刀干起架来了。
毕竟这随从高人学习外加护镖摸爬滚打的十年不是白练的,桓语对付起贴身侍卫来一点不显得弱势,尤其是在拆招方面。可俗话说强龙不敌地头蛇,在人家皇宫里,侍卫要多少有多少,而桓语却只有一个,完完全全被人数压制了。
慌张躲进两间厢房中的通风小道,桓语以手掩口小声喘息,注意力全放在外界侍卫们四处搜捕的脚步声上,忽略了从背后蔓延来的影子。等反应过来时,已有一双有力的大手牢牢卡住了自己的脖子。慌乱中,桓语非但挣脱不开,还被重重拉扯着带进更深更隐秘的小巷子里。不过让她惊异的是,这里似乎比较安全,外界的巡逻声叫喊声也渐渐远去。
正当桓语放下心来决定开始收拾这个始终把手牢牢扣在自己腰部的登徒子时,意外地被扯下袖子,玉白的锁骨上触目惊心的刀伤暴露在空气中。
“疼……你干嘛!”桓语被他的动作吓到,忙不迭倒退了一步,但碍于腰被环住,脚步移动没有丝毫效果。那人却不管自顾自纠结的桓语,低头用舌尖贴上那个不大但是流着黑血的伤口,在桓语无声的惊喘中吸了一些血吐掉,折腾了好半天,直到血又变回红色才松口。末了,还不忘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一块金色绣花的丝帕擦擦嘴,旋即又收入袖中。就这么晾着桓语褪了一半衣物的肩膀于不顾。只一瞬,当她要开口质问时,快速按在伤口上的手,中间夹杂着类似药渣的膏状物让桓语彻底疼得全身抽搐,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白。
傻子都知道在这种要命时候尖叫是不对的,当然桓语也不是个被贼人吃了豆腐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女人,硬是把惊讶改成了条件反射的肘击,却不料击空。
“哎哎,有你这样对救命恩人下毒手的么?”身后的人带着略微嬉笑的声音细语道。
咦?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桓语诧异了一下,停止了动作。仔细听着身后人不轻不重的微喘:“敢问阁下是……”
“哦,才几日不见,桓姑娘就不认识我啦?”话语刚一出口就被嘲笑了。
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桓语放松了下来,肢体也没了刚才的僵硬,“梁公子?”
月光透着半开的云层暖暖地照在皇宫里,映得两人的脸略渐清晰。桓语微微回头看梁熠,但见他眉目含笑,一身镶着暗金色边的玄色长袍在不亮的环境里显得有些熠熠生辉,却也不张扬不瞩目。
“桓姑娘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问你的才对吧?”桓语似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反问他:“反正我不是刺客。那梁公子你是来干什么的我也不问了,总之先不要伤了皇帝。”
“哦?这是为何?”听闻此话,梁熠笑得愈发炫目,“原来桓姑娘和当今皇帝是红颜知己?”
“你看我这样像么。”她低头看了看他仍然按着自己锁骨的手,脸色微窘,随即撇开目光。
“别不好意思了。这是皇宫独传秘方,出了宫可没人能救你。我也就那么点解药,你要是动了,说不定它就掉了,那你也就……”他不说下去了,意思表达得十分清楚。
“唔……”桓语终于消停下来,不动也不说话,任由梁熠以一种满院春风的姿势搂着自己。良久,有些疑惑地问梁熠道:“你怎么对皇宫的东西那么熟悉?”
“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装模作样咳嗽一声,把上药的手挪开,拉起她的衣服,“好了,侍卫也该走了,快回去。我不打皇帝的主意总行了吧。”
“多谢。”桓语微微躬身示意,扭头猫腰离开,还不忘回头低低一句:“说话算话!”这才放心地小跑离开。
“呵,小丫头命令起我来了。”梁熠无奈笑一声,转头隐入黑暗中。
带着这样的伤,想回去王爷府是肯定不行的,不然怎么解释?自己摔的?那么回自己家呢?邻里这里也不好办。白天还看不见人,第二天早上突然住了个大活人,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客栈住一晚上。
“女侠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睡眼惺忪地招呼着叩门走进大堂的桓语。
“住店。好点的厢房。”
“好嘞!女侠来写个名帖。”
几乎没有思索,桓语在簿子上写了个梁雨,想着这样就算有人查起来也不构成威胁吧。
看小二不是很活络的样子,桓语叹口气暗自寻思是不是大点一下会比较好,于是悄悄塞了点碎银在小儿手里,“给我盆热水,还有弄点纱布来,小声点。”
“哎,懂了懂了。女侠放心。”小二乐呵呵地接过银子藏进衣兜,忙殷勤地把她往楼上请。
好不容易坐定在帐里,桓语这才觉得浑身疼。好像刚才被打得有点狠了。
唉,现在的大内侍卫真是厉害。不是刚打完仗么,哪来那么忠心的高手。这样腹诽着,她忍痛脱开黑色夜行衣,拿起纱布开始包扎伤口。
夜已深,刚准备睡下的桓语听闻杂乱的脚步声由楼下上来,能听出是几个大汉。而且以这个没有步伐节奏的状态,看来是些喝醉夜归的酒鬼。
但闻几个大汉说着满口粗话骂骂咧咧地走上楼,“砰”地一声踹开隔壁厢房的门,一边歪七劣八地把靴子扔得地板嗵嗵响。桓语暗暗叹气,看来自己这晚上是睡不好了。
“你说这算个怎么回事?我们的人还没上呢,被个娘们抢了先?还让人皇帝给跑了?”有些压抑的抱怨悄悄通过不厚的墙头传来。
“大哥我也不知道啊,谁会一个人夜闯皇宫啊。还引来那么多侍卫,我们的人还以为暴露了……”,另一个人慌张安慰。
“我们的人?我们的都是什么人!都是白痴吗!狗娘养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没了!你说!以后要怎么办!我们的计划……”
那大汉还没吼完,声音戛然而止。“哎哟我的大爷啊,别说了别说了,隔墙有耳。”
桓语躺在床上默默嘲笑着。真不好意思我全听到了。看来还不只我一个夜探皇宫?这几个人找人杀皇帝没成功么?怪不得当时有那么多人来一起折腾。想到自己的伤还有一部分是由于这群人引起的,桓语就不爽起来。
不知道梁熠他怎么样了,成功逃出去没有?有一事没一事地胡思乱想着,她的脑海中不自禁地浮现出他略显苍白的脸和疲惫但含笑的眼神。虽然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但是这个人,其实活得很累吧?没由来地一阵心痛。
隔壁还在吵着,而且声音越来越响,大有不闹到第二天早上不罢休之势。
“吵什么吵什么!都什么时辰了!人家还睡不睡啦?”楼下的住户受不了楼上没完没了的吵闹,从窗口探出头骂道。
“老子都没睡你们嚷什么?不想活啦!”隔壁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哟,还有了理了!你等着!”楼下的一听就来气了,抄着根棍子上了楼。
客栈里被吵醒了的人听到似乎要打打架的闹事都开始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果然,三言两语之间就闹出了人命。最要命的是,不但引来了官府,还好死不死地碰到个躲进房间的隔壁住户。
在和桓语大眼瞪小眼约莫半柱香时间后,大汉和他身边的家伙同时叫了起来。
“你这家伙大半夜的拿这个刀指着老子给谁看呢!”
“爷,就是她!那个坏了我们好事的家伙!黑色夜行衣,女人!不会错的!”
而桓语比他们淡定得多。在官府的人冲进来的一瞬,抽起床边的包裹从窗口跳了出去。临走还不忘踢翻刚才用来清洁伤口的那盆血水,着实把官差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