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朝阳冉冉升起,县衙的雄伟壮阔便无遗地展现了出来。
孙庆猛然发现自己身在县衙内,不禁惊诧万分,那些做法驱邪的想法也通通丢到了九天之外,拉起朱沁便要不辞而别。
朱沁本就无心干那些招摇撞骗的勾当,加之有心帮助王和解决难题,此时自然委婉拒绝。他心中的想法也尽悉在昨夜与孙庆明言,孙庆知道说不动他,于是向他拱手道别,说了几句“日后有缘再见”之类的话,便起身走了。
走出门口没几步,却见到了县令大人王和,王和看在朱沁的面子上倒也没有给孙庆难堪。意外的是,竟然还让管家打赏了孙庆几两香火钱。
打发走了孙庆,王和又找到了朱沁,紧张兮兮地问他:“你昨天晚上说的法子真能行么?”
“当然能行了!”虽然朱沁口头上说得自信满满的,可是心里也没有多大的把握。朱沁感觉,如果王和他母亲是装疯的,那就八九不离十了,如果是真疯的话,那除非神仙下凡还差不多,但是从眼下掌握的情况来看,朱沁还是觉得假疯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真疯。
听朱沁如此一说,王和心中大石着地,有些急不可待地说道:“那就劳烦你了。”
朱沁会意,朝王和抱了抱拳,随即走出了县衙。
王和目送朱沁走远,便开始心不在焉地处理一些公务。
他边看案卷文件边探头往门外看朱沁回来了没有,结果坐了老半天,书案上的文件还是没有批阅多少,心情却因此而变得更加急躁了。
王和知道这样下去并不是个办法,叹了口气之后,索性不去看这些烦人的东西,走到在门口坐了下来,专心等待朱沁回来。
这一坐又是半天,才见着朱沁领着个女孩子回来了,王和知道朱沁大事已成,便急忙迎了上去。
待见着那个女孩的时候,王和的脸色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他和朱沁打了个招呼后,和那女孩说道:“小若,你来啦,麻烦你了!”
那女孩也害羞地低下了头,轻声说道:“这位朱先生都和我说了,没事的!”
朱沁可不想当电灯泡,看了这对羞答答的痴男怨女一眼,假装咳嗽一声,说道:“王大人,萧小姐咱们先办正事吧!”
王和与萧若若从羞赧中惊醒过来,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但是说起办正事,萧若若还是有些害羞,站在门口犹犹豫豫地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进去。
朱沁见此情形,也不去打扰他们,便先行进屋通知管家王福去了。
又过了片刻,王和也领着萧若若进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满面红光地牵起了萧若若的小手,萧若若则脸带娇羞温驯地依偎着他,两情惜惜,宛若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一向对婚事置讳莫深的老爷,此时竟然领着一个相貌秀美端庄的女子回来了,这对于整个王家来说无疑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个消息就好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王家内不胫而走。
王家下人得到这个消息后,都不大相信,尽数围了过来想要看个究竟。
场面因为人数的不断增多,顿时有了些混乱,萧若若也因此变本加厉地把头垂得更低了,直到王福赶过来把那些下人全部轰走,才稍微好了一点。
但是,王福的强势并没有影响到下人们的激情,那些下人看过之后犹不过瘾,随即又叽叽喳喳地就这个女孩与老爷之间的关系议论了起来。
长久以来他们已经有了这样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老爷二十好几了都还不思成亲,肯定是得病了。
现在老爷又突然带了个漂亮的姑娘回来,而且还看得出两人的关系很亲密,这无疑给他们增添了新的话题。
片刻之间,关于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了各种各样的版本,但是最有权威的一种说话却是:她和老爷是老相好了,只是出身不好,老爷一直不肯对太夫人说,但是又不愿意迎娶其他人,所以才把大夫人托人说的那门亲事给推掉了,现在趁太夫人疯子了才把她带回家来了。
外面流言蜚语满天飞,倒是朱沁和王和始料不及的,不过这样也好,倒省去了两人一番虚张声势的功夫。
此时,朱沁站在王和的书房内,心中镇静一片。可是王和面子上却挂不住了,他着着急地问道:“朱先生,到底还要等多久呀?”
“人家大姑娘家的都不急,你急什么呀?”朱沁看了在一旁低着头不断玩弄手指的萧若若一眼,狠狠地鄙视了王和一番,才说道:“王大人,不急,不急!你就耐心等等吧。令堂病情与众不同,所用之药自然也就不一样了。咱们现在做的事啊就像文火煎药一样,急不来得的。”
听朱沁说得有声有色的,王和只得按捺住了,紧紧抓住了萧若若的小手。
又过了片刻,门外还是没有那些想要的动静,朱沁也忍不住心烦意乱起来了。
按照朱沁的推断,要想这王家太夫人病好,不来点真刀实枪的功夫恐怕是难以见效的,于是他便充当媒人说服了王和老相好萧若若的父母,把萧若若请了来,辟除那些王和患病的谣言的同时,也为了显示王和急欲成家的决心。只待王和他母亲一恢复正常,便让王和领着萧若若禀明实情。
倘若将朱沁的这些精心筹划比作一剂良药的话,那么外面那些下人们的议论便是药引,可是下药半天了却还是没有半点反应,朱沁如何不着急?
且说王和他母亲,本是因为王和拒不娶亲,才装疯卖傻吓唬王和的。当她听说自己疯掉之后,儿子竟然带着个女人回来了,她心中真是又喜又忧,欢喜的是儿子并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是得病了;忧的是,儿子带回来那个女人竟然出身不好。
想到儿子才当上县令就如此腐败,心中气不过,草草梳妆了一番,便急急跑了出来,待见着了王和便是一声痛骂:“孽子,还不快跪下?好呀,找人给你去说媒你不要,原来早就跟这不三不四的狐狸精勾搭上了?现在竟然欺我糊涂,还把这贱人带回家来了,你想死了是不是?”
王和他母亲总算恢复正常了,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朱沁连忙向王和使了个眼色,王和便拉着萧若若齐齐在母亲面前跪了下来,一边含泪痛哭自己不孝,一边絮絮叨叨地讲述整个事情的始末。就连朱沁也在一边瞎起哄了半天,这王老太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事情并不像想像中那般不堪,王老太略微心安,但是仍然不肯扶两人起来,又在儿子身边指手画脚教训了半天,才稍稍解恨。
随即又在萧若若身边停住了,开始了不停地打量。
“难怪这小子不愿意娶亲,原来早就有了这么一个漂亮的相好。”王老太心下揣摩着,对萧若若的家世、长相都甚是满意,看着萧若若越看越喜欢,心中怒气怨气也消了一大半,不假思索便把萧若若扶了起来,又朝跪在地上的儿子狠瞪了两眼,才和声对萧若若说:“萧姑娘,这孽子让你跟着受苦了。”
首次和心上人家长接触,萧若若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面对王老太太的问候,萧若若只是双手使劲抓着衣角发愣。
朱沁见此情形,心知王老太已经怒气已去,于是趁她不注意,赶紧在王和耳边低声说道:“快去呀,还在这里傻楞着干什么?”
王和过了片刻才会意过来,随即起身,飞快朝母亲和萧若若的方向走了过去:“母亲大人,你的病才刚好,还是让孩儿扶你回去歇息去吧!”
王老太并不理会儿子,狠瞪了他一眼后,转身对萧若若说道:“萧姑娘,老身身体不适,扶老身回去歇息去吧!”她语气柔和慈祥,说话间便已经亲热地拉起了萧若若的手腕,只待萧若若表态,便要拉着萧若若走人了。
萧若若看了王和一眼,才点了点头,随着王老太走了。
“朱兄,谢谢你了!你稍坐,我马上就回来。”王和对朱沁心存感激,就连称呼也变得亲热起来了,他向朱沁抱了抱拳,也飞快地追了上去。
朱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从房内走了出来,才走了两步,却不小心和管家王福撞了个正着。
只听王福气喘吁吁地说道:“朱先生,原来你在这里呀,让老夫找得好生辛苦呀!”
朱沁笑问道:“管家有何贵干?”
“朱先生言重了!”由一个骗吃骗喝的道士摇身一变便成了王家的大恩人,王福可不敢得罪,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恭敬地说道:“朱先生,有人找你,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了,快随老夫去看看吧。”“也不知道这人是谁,竟然找自己找到县衙上来了。”朱沁心中嘀咕了一句,对王福说道:“那就有劳王管家了,快领我去看看吧!”
王福点了点头,便领着朱沁往客厅方向走了去。
又过了片刻,两人离客厅还有大老远的就看到了那人,只见他不停地探头往门外张望着,似乎有什么重大事情一般的。朱沁赶紧加快脚步,走到那人身前一看,那人竟然是嘉兴作坊的马旋。
朱沁惊讶万分,佯装镇定和马旋打招道:“马大哥,你怎么来啦?”
“是县令大人让我来的。”马旋激动地握住了朱沁的双手,“朱兄弟,你这几日去哪里了?让老哥找得好辛苦啊,快随我回作坊去吧!”
原来,昨夜王和从朱沁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中受道启发,心知自己无法说服朱沁再回嘉兴作坊,便在今日派人去嘉兴作坊报信,让人来请朱沁回去。马旋得到了朱沁的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县衙,此时又听王福说县令大人正在陪同大病初愈的老母叙说天伦,心中不忍打扰,便与王福直言要找朱沁。
“马大哥,我不是在信中和你说了么?我不会回去的。”好马不吃回头草,从离开嘉兴作坊的那一刻起,朱沁就再没有想过要回去的事情。
马旋只道朱沁还在和崔成斗气,于是又劝说道:“朱兄弟,你莫不是还在生崔管事的气?你可知道,崔管事在你走后就稀里糊涂的发疯了?不是老哥说你,又何必和一个神智不清的人斤斤计较呢?”
尽管崔成发疯的事情,朱沁早就通过王和知道了,但是嘉兴作坊却因为崔成实实在在的在朱沁心中留下了极度恶劣的印象,那种强烈的厌恶感并不会因为崔成的发疯而改变。他面无表情地说道:“马大哥,前些日子承蒙你多番照顾,今天咱们哥俩出去喝两杯吧!可能以后这样的机会就少了。”
“你是真不肯和我回去了?”马旋悲切地说道:“你真忍心把老哥置于死地而不顾?你可知道眼下都快秋收完了,可是咱们作坊还是一台打谷机都没造出来啊,这可让我怎么向上头交待呀?”
原来,崔成发疯之后,马旋就顶了他的缺,做了嘉兴作坊的最高长官,这广造打谷机的事情一再耽搁,自然和他脱不了干系,此时再见朱沁,他心里想的当然是亡羊补牢了。
朱沁不相信事情有马旋说的那么严重,他苦笑道:“马大哥,你莫不是在讲笑话吧!”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在说笑话么?”马旋脸色凝重,一本正经地说道:“再不抓紧时间造几台打谷机出来,老哥这一辈子就真的完咯。”
朱沁并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他心里想着马旋对自己的好,那些曾经下定的决心隐约之间开始动摇起来了。叹了口之后,朱沁说道:“马大哥,容我再想想吧!”
“不用想了,快随我回去吧!”
马旋察言观色,知道朱沁已经有了些回去的心思。哪里又容得他再多想再改变主意,当即拉着他便要往门外走,边拉变说道:“现在作坊的事,是老哥做主,你就放手去干吧,再也没有人敢给你穿小鞋了。”
盛情难却,朱沁执拗不过,只好跟着马旋重新回到了嘉兴作坊。听作坊的同事一口一声称呼马旋为管事大人,朱沁这才知道马旋顶了崔成的缺,成了作坊内的最高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