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完电话时,雪沫哭了,这是她失去妈妈以来的第一次哭泣,她觉得自己又被人抛弃了,这种剥离的感觉。即便是当初自己离开那个财大气粗,酒不离口的男人时,也像母亲那般英勇。雪沫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她觉得那个男人不配做她的父亲更不配做她母亲的丈夫,她认为自己和母亲是一类人,永远有强硬的姿态来面对世事的变化,那种强硬不是故作的坚强,是从骨子里来的令人歆羡的傲慢。可是这一次,她又被击垮了,而且被当初那个带她离开自己父亲的男人击垮的。
我趴在枕头里痛哭起来,或许这个时候,我应该找个闺蜜好好的倾诉一番,但是,我没有闺蜜,也没有朋友。我只有自己和李安纯,我不知道失去他应该怎么办。我不介意他的纵欲,只要他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就足够了。现在,李安纯却选择离开我。我没有哭声,眼泪却一直掉。随着脑海里一个个情节的闪过,泪水也随着滑落,这节奏,把握地多恰当啊,或是痛苦绝望的力量。
林医生在门口看了好久,皱皱的眉毛一直没有舒展开来。他看着我苦痛地哭泣,内心也是排山倒海的苦水。他慢慢的走了进去,此时此刻,他唯一想起来的就是上前去安慰这个看起来很是孤独无依的女子,虽然这和自己的目的不是很相匹配。
看着伸过来的手绢,我有点怔住了。抬头一看,是上午来的男医生。我有点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有失大体。接过手绢,轻擦脸颊的泪水。
“你,没事吧?”林医生说,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眼前这个让自己跌入深渊的女人。
“没事,谢谢您了!医生!”我擦干了眼泪,抬起头对着正前方的时医生。睫毛湿湿,眼前里有某种诱人而又楚楚动人的波纹,脸比电视上更加瘦削了,嘴唇没有了血色了,苍白而又不失性感。林医生突然想深吻下去,这种渴求已经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了。
“那就好,没事就好,你要好好休息,知道吗?现在正在确诊,具体结果我们也不知道,你别胡思乱想。”林医生一板一眼的说起来了,浓密的剑眉,细长的睫毛背着灯光在单眼皮的眼睛下面投下了轻微的阴影,鼻子直挺挺的,两瓣嘴唇一张一合,整齐洁白的牙齿之间细小的黑影忽大忽小。如果是在白天,想必那细小的黑影是殷红的口腔吧。我看着有点呆了。
“你有在听我说吗?”林医生走近了一点,他知道现在医院里关于她的传闻沸沸扬扬的。乳腺癌已经确诊了。他不想她知道,他希望她好好活下去。
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位林医生看,自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小声说,“恩,我知道了。等确诊了一定要早点告诉我。”
“那是当然,有消息我一定第一个通知你,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恩, 好的。”我微微点头说。
林医生出去后随手把病房的门关上了,随即眼神从缝隙里飘到张如云的脸上,但她似乎没有感受到。
我躺在床上,手里还拿着时医生的手绢,忽的觉得很温暖。这条手绢多像当年母亲给她的,母亲喜欢手绢,各种材质,各种款式花纹,所以小时候我每天都带不一样的手绢去学校。学校的那些小公主们都很羡慕她。她想起了小时候,想起了当年的港城第十六小学。当年的我总是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衣裙,母亲喜欢裁剪缝制,每一件都是精心缝制,独一无二。所以她的衣服在市面上都买不到。或许出于这个原因,最后,我走上了模特这条道路。当年的那个小教室曾装满了她所有的骄傲,也有深深的痛楚。
那个时候,我有令人羡慕的成绩,总是第一;有个美丽善良的妈妈。现在我依然觉得母亲是个善良的人,即使她的离开曾给我带来了无限的痛楚。当初的不理解和怨恨现在早已化解了。
我那时的同桌是个叫林浩寒的男生,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在画画。时尘是个不爱说话的人,班里的孩子叫他傻瓜。但是张如云觉得时尘很温暖,很美好,身上有跟母亲一样味道。虽然换了很多次座位但是他们依然坐在一起。
“给我看看你画了什么”我嘟着嘴说。
林浩寒马上趴在画上说,“不给你看。”
“你个小气鬼,一幅画而已,我妈妈也会画。”我扬起了头。
时尘露出了大门牙,“可是你不会画。”然后林浩寒又低下了头,一笔一笔地慢慢描。画里是个坐在秋千上的小女生,梳着公主头,整齐的刘海下是明媚的眼睛。灿烂的笑容仿佛可以让人听见那笑声。眉宇里是一种令人不可忽视的气宇轩昂。
那个时候,我很想学习画画,她觉得这样可以跟时尘交流,他们可以在一起。后来,我让妈妈教我学画画,然而最后妈妈却离开了。我没有学会画画,也没有告诉林浩寒我曾因为他想去学画画。妈妈离开的那年,我才六年级,我还是个在十六小上学的小学生。但是那个时候,我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最痛的一年也是和时尘度过的,我那个时候已经不怎么说话了。而林浩寒却依然低着头画画,他不看外面的世界,也看不到我心里的难过。
升初中的那年,我们又分到了一个班。从初中开始,我变得孤僻乖戾,我总是喜欢一个人。我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公主了,我失去了爱。初中时,我和林浩寒不坐同桌了。林浩寒坐在林浩寒的后面,倒数第一排。他们彼此不说话,我觉得失去了爱,自己就是去了爱人的资格。我每天就是趴在桌子睡觉,昏昏迷迷的,她会做很多梦。梦里有母亲,有林浩寒,还有爱。
林浩寒依然画画,天天画。
中考的前一天,我趴在桌子上昏昏入睡,感觉好像有东西戳自己。她抬起头来向后看看,林浩寒露出了大门牙,手里拿了个纸条递过来。我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这几个字。雪沫:220;时尘:284。
我不明白,随手就丢了。现在她已经没有心情去猜谜。她很烦躁,爸爸每天都带不同的女人回来,酒味,香水味,劈天盖地的,我在家里都找不到妈妈的气息了。她很生气,她不想回家,可是她又不知道去哪里。
林浩寒看我扔了那张纸条,心里有一点失落。但也不好说什么,我此刻早就趴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