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宓闻言便是一愣,随即便露出了一丝苦涩,“太后说,死也要死在后位上。”
锦瑟颔首,端起碗来将药汁尽数倒进了窗台下的一盆矮树中,那药汁是浓黑的,像是张宓被蒙蔽了的未来一般。
锦瑟原本是不同意张宓踏入这后宫深水之中的,可她比谁都清楚,一旦开始了就不可能停下来,所以她停不下来,也就不希望张宓停下来。
就像是太后所说的一般,死也要死在后位上。
“儿女情长已经不是皇后你可以得到的东西了,你既然一开始便选了要让小皇子登基的路,就不该也不能停下来。”她就那样冷冷淡淡的盯着张宓看,让张宓无处可躲,“何况你一旦停下来了,之前所做的,不都白费了么?”
张宓转头去做抵抗状,长睫微垂,“你知道我近来过得是什么日子么?我每晚都梦见敦敏皇子要向我索命,我即便在人前可以装的再强势,可终究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闻言,锦瑟忽然攥紧了拳头,“皇后你的意思可是说,你没有办法坐稳这后位?”
她的怀疑太过明显,张宓是下意识便觉得危险,连忙摇头。
“我只是想说,我们也许可以换一种方式,或许……可以不用杀掉皇上呢。”她看着锦瑟,一双眼中尽是祈求。
可锦瑟自然是忽略了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后,你已经做了,就回不了头了。”
张宓浑身一颤,一束阳光忽然投射到了自己的脸上,温暖如春,就连眼中都开始泛起了金色的光泽,像是临近了仙界。
她最终还是懊恼的将脸埋进了手中,发出长长的尖锐的叫声,为什么,她为什么会这样做?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为什么回不了头了?
皇宫是个极其复杂的地方,张宓先前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后是被权力控制。而锦瑟,只是在一旁看着,不声不吭的看着张宓走向了没有尽头的路,等到张宓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为时已晚的了。
锦瑟就站在床边看着张宓大哭出声,她抿紧了唇,折身向外走去。
她一路便走到了养玉宫中,太后死后,那里便空了下来。皇帝会遣人去清扫,所以里头干净得像是从前一样,只是物是人非罢了。
她抬步进了养玉宫,直直就往太后寝殿而去。
太后死后,排位自然是在祖祠之中的,可锦瑟进不去那里,能来的地方也只有养玉宫。
她将太后床上的帷幔敛起,看着空空如也的床,就像是当年太后还在的模样。
锦瑟敛裙跪在地上,深深叩拜,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太后娘娘,锦瑟冒犯了。”说罢,她便伸手掀开了太后的床榻在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找到了一枚并蒂莲的香囊。
她将香囊紧紧地攥在手中,目光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坚定。
“太后娘娘,皇后似乎是有所动摇了起来,奴婢能做的,就是推着她往前走,不给她任何反悔的机会,这也就是圆了太后的心愿了。”
“只是……”锦瑟目光微垂,似乎还有话要说,“只是,奴婢希望自己永远都不会用到这个。”她举了举手中的香囊,深深的看了一眼太后的床榻,默默退了出去。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不自知的时间中,柳碧莹迎来了自己在皇宫重生的第三个冬天。
今年梅园的工匠来禀报说绿梅一直没有开花,所以南宫彦便直接叫人将绿梅移到了别处,现在梅园就只有红梅和粉梅了。
柳碧莹听了心中多少有些黯然的,那绿梅是自己的第一份荣宠,自己记得,想来南宫彦也是记得的。
可他那样不愿意见,想来他不愿见的不是绿梅而是自己吧。
这个冬天又少了些乐子呢。柳碧莹直着头看向窗外,外头的天是白茫茫的一片,有些闷,但不见下雪。
桐镜一进来便看见柳碧莹在窗边吹风,连忙上前拉开了柳碧莹,“主子小心些,这样对着窗吹风,容易染风寒,届时可有的主子你难受的呢。”
说罢,她便伸手将窗户放下了。
柳碧莹无声的叹了口气,“我要的书你可找来了?”桐镜怀中的一大摞书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伸手拿了一本细细看了起来。
桐镜认字不多,所以帮不上柳碧莹的忙,只能转身又将炭火添得旺了一些,好让柳碧莹不致于觉得冷。
“小姐,这书我们看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柳碧莹微微的笑,“我原先想着,说不准我家会有,可是那一把火将一切都烧尽了,我就是想找也没有地方可以找的。”
桐镜深深叹息,“可不是,若是那样的话,我们就不会花这么长时间了。”她转头忽然看着柳碧莹,有些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小姐,不若我去恶人谷帮你找找?”
闻言,柳碧莹眉目之间闪过一丝厌恶,极快的,快得几乎让桐镜以为是错觉,“不许去,你若是去了,恶人谷那位可就不会放你出来了。”
即便是胡玄然的身子在一日一日的转好,柳碧莹还是无法原谅索麒麟对他做的一切,所以有关于索麒麟的,她不愿提及,也不愿被人提及。
桐镜颔首,也没有再说话,起身将小狐狸抱进了柳碧莹怀中,又给柳碧莹添了一只汤婆子暖手才坐了下来。
柳碧莹从书中抬眼看了一眼桐镜,笑说:“我原来还不知,你竟然这样会照顾人。”
桐镜亦是笑,“可不是,若不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也活不到现在。”她是真正在笑着的,没有因为提及了过去而有一丝丝的悲伤。
“可不是,若不是这样的话,我也遇不上你。”柳碧莹将书放下,学着她的口吻说道。桐镜是一个很好的伙伴,就是因为有桐镜在,她在没有胡玄然的日子里才能不那么孤单。
所以她觉得无比幸运。
桐镜的面上露出一抹红,“小姐说这话也不觉得害臊。”
柳碧莹闻言便笑了起来,“你这可是害羞了?”
她初见桐镜的时候,桐镜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可久而久之,柳碧莹就知晓,除却了她暗卫的身份,桐镜也是个普通女孩子。
她看着桐镜别扭的样子会心一笑,等事情结束了,便好好撮合她和孟问尘在一起吧,这个姑娘值得拥有自己的幸福。
二人正说笑着,小狐狸便醒了过来,它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毛,纵身跃进了柳碧莹怀中,舔了舔爪子。
“吵醒你了?”她摸了摸它的头,声音无比的温柔,小狐狸摇了摇头,用鼻子碰了碰她的手。
桐镜在旁边剥核桃,见状不由笑起来,“小姐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和狐狸也能谈情说爱的人。”说着,她有些暧昧的看着他们两个。
胡玄然倒还是一副坦荡荡的样子,甚至还飞过一个眼刀给桐镜,只是他现在的模样太可爱,实在是没有什么威胁。
倒是柳碧柳碧莹面上一红,“你可觉得奇怪?他虽说现在不能说话,可是我觉得我与他之间并没有沟通障碍,仿佛我想说的他都知晓,他想说的,我也都知晓。”
猝不及防的被他们两个人闪到眼睛,桐镜有些后悔自己问的这个问题了。
胡玄然虽说是醒了,可醒的时间并不长,这不,这一会儿又打起了呵欠,昏昏欲睡。柳碧莹将他它抱进怀里,拂过他金色的的毛皮。
“若是困了便睡吧,等你醒来,我吩咐厨房做你喜欢的酥炸鹌鹑过来。”
胡玄然的眼睛亮了亮,乖乖的去睡了。
桐镜将剥好的核桃放在了柳碧莹手边,柳碧莹边看书边吃着核桃,那核桃的香味充盈于口中,经久不散。
房中只能听见听见剥核桃的细碎声音和柳碧莹翻书的声音,偶尔有灯花炸开,除此之外,安静的像是没有声息的坟墓。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碧莹忽然伸手握住了桐镜正在剥核桃的手,说道:“别再剥了,仔细伤手。”
桐镜微微的笑,“我不识字,能做的就这么多,小姐便让我做吧。”
索性,柳碧莹就将自己手中的书放了下来,“我们来说说话儿吧。”说罢,她便起身吩咐了门外的宫女备了些点心过来。
她伸手将一块绿茶酥放在了桐镜面前的小碟子里,“你不是喜欢这个么?快尝尝吧。”桐镜愣了愣,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柳碧莹怎么会有不知道的事情呢。
“你现在与孟问尘怎么样了?”
她这一句话一出,桐镜险些一口呛住。这是她自己都不愿意想起的事,柳碧莹这样忽然提及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见她这样激动,柳碧莹连忙递了水过去,桐镜连忙喝了。
“你也不去找找他,这样耗着算什么事呢。”柳碧莹支着头看向桐镜,“我前几日遇上过他,同他说了几句,他似乎在等你呢。”
顿了顿,桐镜将自己唇边的点心屑擦净,面色不改。
“等到事情都结束了,我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