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了。”贾敏香在刘贺农耳边一字一顿地道。
刘贺农脸上的表情一寸一寸地崩塌,咬着唇怒瞪着贾敏香,眼泪一点点变多,眼看着就要流下来,正要张嘴反驳。
“别……”贾敏香嗤笑地抬手止住刘贺农的说,掏出手帕道。“啧,你可真别哭,我可没欺负你啊,知道什么叫东施效颦吗?”
说完上下打量了刘贺农两眼,眼里的挑剔和鄙弃,看得刘贺农直冒火。“就你这模样长相,就别学陈红兵了,她那是天生的柔弱,你这样……顶多混个四不像罢了,拿着吧,擦一擦……哦,对了,不用还我了,自个留着吧。”
“你……”刘贺农被贾敏香的话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跺了跺脚,眼眶迅速红了起来,若说刚刚是装的,现在就是真要哭了,脸色涨得通红,鼻尖的痘痘越发地红了起来。
然而,有贾敏香的话在那里,她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哭的。
手里攥着贾敏香‘强塞’到她手里的手帕,丢也不是留也不是,雪白的手帕角上绣着一朵小花,摆在百货商店的货柜里头,她眼馋了很久的。
贾敏香看着刘贺农纠结的表情,讽刺地笑了笑,懒得再和她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转身同刘利香搭话去了,刘利香正和别班的一个黑壮女同志讨论中午的伙食问题呢,和她处着比和刘贺农在一起舒心得多。
最终刘贺农还是没有哭出来,看着贾敏香转身的背影,心里激愤不已,手帕被攥得死死的,片刻后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手帕几秒,轻轻地把它叠了起来,收进了口袋里。
此刻她所受到的侮辱,她会深深地记得心底。
谁又能保证,她一辈子就是这样呢?没有谁活该被人看不起的,总有一天贾敏香会后悔今天所说的话。
支委办公室比较近,蒋蕴生她们先拿了东西回来,没一会,男生班去领衣服的同志一路小跑地把军装都抬到了操场的空地上。
“报告连长,军装全部在这里了,总共一百八十件,一件不落!”男一班负责数件,最后一批回来,放下军装第一件事就是向洪振国报数。
洪振国点了点头,看了眼兴奋的各班知青,竟然不是让他们立刻上前领取,而是先站半个小时的军姿。
半个小时,简直就是煎熬,但谁也不敢有怨言,听到口令立马规矩地站好,半点错也不敢出,生怕洪振国给他们罚时。
好在有赵指导员在,站了一会就指挥着他们开始排队领军装,还是按先前领解放鞋的章程,到女知青那里报名报码,再由专门的人挑拣出来分发给他们。
说是‘军装’其实不过是发给兵团战士的‘制服’,面料和款式和正统的军装差了很多,就是颜色和军装相近,猛地一看跟真的似的,还是很能唬人的,领到的人一穿,肥了的瘦了的都有。
但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的,有运气好领到合身的,或是自己能够把衣服撑起来的,立马跑回宿舍换下来,再跑回操场,挺着胸脯站在人群里等待着大家的检阅。
心急的就直接把上衣直接套在衣服外头,左看右看,哪哪都好看。
有穿着松松垮垮的,看上去就有点像地道战里出现的“土八路”,有一种滑稽的美感。
女七班的女同志们自然也不例个,一齐跑到宿舍换下新军装,女孩子们都比较爱美,天气再热,也阻挡不了大家爱美的心思,由贾敏香带头,特意挑出的白色的确良的衬衣穿在里面。
再加上有经验的蒋蕴生替大家选的军装都比较合身,没有出现过分肥大的情况。
就是刘贺农和刘利香没有纯色立挺的白衬衣,贾敏香和陈红兵各拿出一件出来借给她们先穿一穿。
素色的绿军装扣子全部扣上,露出洁白的衬衣领子,素素静静的特别好看,特别显气质,女七班的女知青们扬着俏丽的小脸蛋儿走到操场上,立刻就吸引了还在操场上所有人的目光。
操场上也有不少同志像她们一样的打扮,但都没有她们这样齐整,十个人手挽着手儿一齐走过来,又都是长相标致的女同志,那场面还是挺震憾人的。
大家看得眼前一亮,男知青摸了摸光溜溜的脖子,想着是不是应该回宿舍把衬衣穿上,别的女知青也都眼热地琢磨着,要不要把衣服改小一点点,再配上白衬衣,穿上肯定不比女七班的差。
江文也领过军装后,并没有心急忙慌地就去换军装,而是一直站在操场里等着赵指导员安排任务或者解散,和他站在一起的还有刘青山。
他们是同一个城市的知青,在知青专供的柜台上结识,又在火车上偶遇,刘青山是个热情如火的青年,面对他的冰山脸竟然也能适应良好,也总能找到合适的话题来聊天。
等到了连队又极有缘分地分在了同一个班,江文也虽然冷情冷性,但刘青山确实是一个很难让人讨厌得起来的人,渐渐地他也不再排斥刘青山出现在他的周围,默认了这样一个朋友。
而刚刚,他从蒋蕴生那里登记取军装的时候,蒋蕴生突然极迅速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离刘青山远一点!”
等他反应过来再看蒋蕴生时,她的脸上还是平和的微笑,淡淡地看着他,仿佛在说,同志,领好了军装就可以走了。
那一句话,仿佛是他的幻觉。
而此时,刘青山正在他的身边说着话,脸上永远是热情的笑容,即便他没有回应,也说得兴起,他听得久了脸上也不自觉地会浮起笑容来,有同志因为太过兴奋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笑着提醒那位男同志小心,并打趣他要注意形象,有女知青看着呢。
这样一个人,会有什么不对呢?江文也实在是太过疑惑。
再看蒋蕴生,她正和那天和她一起表演的女同志手挽着手站在女班的队列里,脸上是恬静淡然的笑容,身上还有一个女孩子正笑着同她说话,她极有耐心地听着。
他对蒋蕴生的感观非常好,下意识地就觉得蒋蕴生应该不会信口雌黄,所以……有问题的人应该是刘青山!
等大家终于安静了一些,赵指导员讲了今天的工作任务后,又通知明日放假一天,便宣布解散。
这一天的假期是特意给知青们留出来的,发军装照相写家信,已经成为了兵团的传统。
“可惜只有这一身军装。”陈敏敏喜不自禁地扯着军装,拿着饭盒高兴地在大家面前转了一圈,然后做了个标准的立正敬礼,笑眯了眼睛问大家。“怎么样,精神不精神!”
“精神!”莫红梅赞叹道,拿着饭盒走在了前面。“不过,今天的早饭有大师傅拿手的麻婆豆腐,再不快点儿……”
民以食为天,宿舍里有了个刘利香,大家总能提前知道一日三餐有些什么伙食,在一个刘利香不知道怎么七扯八拐的一个远亲的远亲的大妈那里,大家每次打菜都能多一点儿。
听到莫红梅的话,再一看刘利香和蒋蕴生早就走在了最前头去了,大家哪里还管得了别的,都拿着饭盒飞快地往食堂去。
刘利香平时看不出什么特别来,就是个朴实的女知青,兵团里大半以上的都是她这样的,服从安排,老实听话,不起毛刺儿。
但只要她一进了食堂,就格外的机灵,现在食堂里上至掌厨的大师傅,下至打菜的家属大妈,个个都认识且喜欢嘴甜勤快的刘利香,每次她领着女七班的姑娘们来打菜,也乐得照顾她们,总能多打一些,肉也要比别人多上几块。
今天食堂的一个大妈应该家里孙子发热没来上班,一个大妈守着窗口有些忙不过来,刘利香刚踏进食堂门,就被眼尖的大妈召过去,赶紧来帮忙。
刘利香也不多话,立马跑进去,给大妈帮忙,她手脚利索,一勺下去份量正正好,有她帮忙,大妈是半点也不用多操心。
“哟,这是小刘同志又来帮忙啦。”赵指导员的妻儿都在家乡没有跟过来,他一个糙男人也不会作饭,从来是和知青们一起吃食堂的。
“赵指导员好,舒婶有事不在,为人民群众排忧解难,是我应该做的!”刘利香严肃着小脸,义正严辞地道,一勺子下去,手微微匀一匀和打给别的人份量差不多,但在她手里打过几次菜的赵兴国却知道,别看这差不多,等吃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小姑娘怎么舀的,表面上看起来和别人的差不多,扒开一看,里头肉蛋什么的不老少,就是讨好人也讨好得不露痕迹,十分高明。
赵指导员点了点头,满脸笑容地道。“不错,是个好同志,金大姐我们的知青战士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添啥子麻烦,你啥子时候给我把香香分到咱班炊事班来哦,这么好的姑娘,我们大师傅可是提前定下了喽。”大妈是南方人,在北大仓也呆了二十几年,一口乡音倒是没有改多少,她对刘利香也是满意得不得了的,开口就找赵指导员要人。
“金大姐,你这不是为难我嘛,不过等新兵连重新分班,我一定重点考虑刘利香同志,您就放心吧。”赵指导员笑着道。
“这还差不多。”大妈操着乡音道,光明正大地给赵指导员一大勺青菜,赵指导员乐呵呵地盖上饭盒,打算回办公室吃饭。
刘利香心头暗喜,果然听蕴生的就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