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连操场都没有去，直接就在食堂门口的空地上集合，这个时候今天正常上班的老知青们已经下班回来了。
他们三三两两地拿着饭盒往食堂这里来，不时打量着衣衫不整，鼻青脸肿的新兵连知青们，还有老知青干脆驻足观看，不时同身边的伙伴交头接耳两声，低笑着点了点不敢抬头见人的新知青。
像是在点评哪一个伤得最重，哪一个眼睛比较青。
尤其是其中还有长相秀丽的女知青的时候，新兵连的男知青们，一个个耳根子都忍不住有些发烫发红，暗恼最先出来的那位，怎么就直接在这里站了队，去远一点的操场，被老职工们围观也比在漂亮的女知青面前丢面子要好啊！
现在这种情况，真是恨不得地上裂出条大缝，直接钻进去才好。
队列里的女知青们更是不好意思见人，但洪振国虎着脸在一旁盯着，也只好木着小脸，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洪振国来回踱着步，也不说话，也不驱赶看热闹的老知青，反而冲他们和善地笑笑，但只新兵连里头只要哪一个站资不标准就是一脚踹过去。
蒋蕴生她们吃完饭后，问过赵指导员的意思，几个人一人抱着一堆饭盒往支委办公室走，路过队列前，眼角余光忍不住给了他们一个同情的眼神。
王建设被当成典型立在阵列的最前方，从蒋蕴生她们出来起，脸虽然没动，眼珠子却是跟着她们动的，其他人也多是如此。
若是有眼尖的能够看到自己的饭盒在其中，更是忍不住在心里泪流满面，恨不得时间倒回去，先把饭盆子扣自己脑袋头上，远远地看戏就好了，何必要参与进去。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打起来的，纯粹是为了打架而打架，而知道点情况的，参与了最开始的骂战的，也只是以为是不同派别引起的矛盾，不由自主地就参与了进去。
这一站就一直站到暮色四起，食堂大门口的灯泡亮了起来，细小的蚊虫把灯泡围了个严实，打着旋儿往灯泡上扑。
汗味和肉香味更是引着蚊虫往知青们的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扑，托洪振国的福，今天这些饥渴已久的蚊子们喝了个水饱，还有不少直接撑死的呢，干瘪的屁股被新鲜的血液撑得鼓鼓地，针管还插在皮肤里拔不出来，伸手轻轻一按，“啪”就是一摊鲜血。
渐渐地有知青开始支撑不住了，有人的腹中也开始响起了“咕隆咕隆”的声音，能坚持到现在，已经超出大部分人的极限。
“呜呜……”不知道是哪一个女知青先开始低声哭了起来，紧接着就哭倒了一大片。
洪振国也不说话，步子像量过似地，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一步不少地来回踱着。中间赵指导员来过两次，不过洪振国这一欠是铁了心要好好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知青们涨涨教训，任赵指导员如何说，他就是不为所动。
男知青们的火气渐渐大了起来，他们犯了错，打也好骂也好，他们都认。写检讨，关禁闭，他们也不怕。可现在这软刀子炖肉的算个什么意思！何况这其中还有不少女知青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她们连手都没伸过一下。
眼看队列就要躁动起来，江振国停在最中间，“立正！稍息！男知青明天早上五点操场集合，女知青一律去礼堂报道，迟到者，军纪处置，解散！”
说完，洪振国就直接扬张而去。
他这猛地一走，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等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大家的精神才算是彻底地松了下来，动了动腿，酸得直呲牙。
“麻蛋！洪振国真他娘地狠。”一个北津知青动了动腿，伸手搭在旁边的高个男知青的肩膀上。“兄弟，借你肩膀靠一下。”
靠了一会，抬头一看，嘿！好家伙，这不就是方才和他打得最厉害的那个哈市知青吗，见对方的表情黑黑，讪笑着伸出手道。
“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今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事咱们各有对错，打了也打了就直接翻篇吧，这五湖四海皆兄弟，大家同聚在这个兵团来也是因为同一个梦想，同一个信念，咱们以后互相地多多理解一下，我叫刘大柱。”
套话说得倒挺溜索，蒋四海黑脸扯了扯嘴角。
另一只大手顿了片刻，抬起来握到了一起。“蒋四海！”
……
同样的场景在他们的周围不时地发生，好像经过了这一次打架，再加上这两个多小时的罚站，大家感情上竟然亲近了许多，革命情谊不仅变得紧密，同时上升了一下新的高度。
见洪振国走远，以女七班为代表的其他女知青飞快地跑到队列里找出自己班的同志，把提前买好的馒头递到她们的手里。
这时候就连贾敏香也顾不得自己的头发，也跟着过来了，陈红兵见了她们，猛地抱住走在最前面的陈敏敏开始大哭起来，刘贺农在混乱中不知何时也参与了进去，这会低着头一边啃刘利香塞在她手里的馒头，一边流眼泪。
女七班没有参与进去的女知青还是比较多的，另外两个和大家不是特别亲近的女知青，也红着眼睛接过莫红梅手里的馒头，和着眼泪吃了起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咱们边吃边走啊，还能走吗？”陈敏敏拍了拍陈红兵的背，这孩子一向胆子小，说起话来都细声细气的，经这一遭，估计得吓坏了。
一时间人群里全是女知青们的抽泣声和战友们的安慰声，有的已经开始搀扶着往宿舍走去。
女知青们还有同宿舍的战友惦记着，这个时候还能混上口吃的，男知青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一个个只能咽咽口水，强撑着酸腿准备往宿舍走。
“王建设！”蒋蕴生手里提着一兜大馒头，有二十多个的样子。
老知青下班后，洪振国特意跑到食堂交待了一句，今天老知青的饭菜都能打双份，能吃的放开肚皮吃，不用给外头的人留，都是能吃的年纪，吃不了还能留着晚上当宵夜，这些还都是刘利香后来托大妈悄悄截留的。
喊住王建设，蒋蕴生把网兜塞到他的手里。“拿着！”
居然有女知青给男知青送吃的，还是在这样明目张胆地送，一旁别的男知青顿时都眼热地“嘘—”了起来，不时冲王建设打着呼哨。
“这，我不能要！”王建设看了看手里的馒头，一个个又白又大还香！看得他嘴里口水都来不及往下咽，但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好收，忙又递了回去。
江文也站在人群里，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
“别忙着还给我，这包子呢，是因为你今天的行为，虽然没有取得成效，不过呢，我们女七班的同志一致认为干得非常漂亮，值得表扬。”蒋蕴生笑着道。
刘利香分了馒头也跟了过来，她搭在蒋蕴生的肩膀上，好奇地看着这位据说是为了红颜成典型的男知青，浓眉大眼长得还挺俊的。
“对啊对啊，保护女同志这事，你做得很好，不过呢，这包子可是要收钱的，一共二十三个，优惠价收你一块钱。”刘利香笑着玩笑道。
她们俩这么一说，其他男知青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当时一打起来，他们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后面更是找自己的饭盒还来不及了，哪里敢像王建设那傻大胆一样，直接同洪振国给顶了起来。
“你别听刘利香同志瞎说，钱是肯定不要的，不过这个网兜，能麻烦你们现在分了还给我吗？”蒋蕴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网兜留着用处多多呢，可不能浪费了。
现在就分？男知青们顿时不起哄了，眼睛都盯着那一兜子馒头，火热的眼神盯得王建设的头皮都要发麻了，总有种大家还要为这些馒头打一架的预感。
不过好在先前已经有大部分男知青走出了很远，这会留下的也不过三十来个的样子，勉强倒也能分。
王建设拿出十个来，他们宿舍的人都参与了，正好一人一个，剩下的递给旁边别宿舍的男同志。“喏，你们自己拿着分吧。”
毕竟是沾了王建设的光才有的馒头，蒋蕴生和刘利香并一众女知青还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盯着，大家虽然都饿得想扑起来抢馒头，但还是好好地忍耐住了，等着那个知青，你一半他一半地分着。
最后网兜还是通过王建设还到了蒋蕴生的手里。“蒋蕴生同志，谢谢你！”
“不用谢，大家都帮了忙的，不过你知道的，我们去得太晚，只拿到了这些。”蒋蕴生笑着收过网兜，折了起来，和刘利香一起折到女知青那边。
这时候就是女知青也走得差不多了，女七班的倒是都留下来等她们，还有一个模样清秀的女知青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王建设，手里还拿着小半个馒头。
“这个就是那个刘慧敏。”到了兵团这么久，刘贺农基本已经摸清了人，见刘利香好奇地看着她，凑过去悄声说道。
蒋蕴生本来没有注意，都不由得把目光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