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窗口前的空地上站着一波衣衫狼狈的男女知青，而座椅旁边还站着些没有参与进去，表情有些惊慌茫然的围观群众。
洪振国黑着脸站在食堂门口，冒着火的目光一点点扫过站在食堂里的每一个人，视线扫过地上被打翻的饭菜和无数个铝制饭盒，还有被打翻挪动的桌椅。
看样子，先前的战况，要比他想的激烈得多啊！
洪振国弯腰捡起一个饭盒，饭盒上用红漆写上去的名字半点无损，他看看手里的饭盒，又看了看在场的众人，突然露出一个让所有人心口发凉的笑来。
有人的眼神在地上睃过去，努力想把自己的饭盒找到，有运气好的，发现自己的饭盒或者认识的朋友的饭盒在脚边，小心地想把饭盒踢到脚后，想趁洪振国不注意的时候把饭盒捡起来。
“滋拉——”某同志立马咬牙站定，连眼神都不敢晃一下。
洪振国一双虎目扫过去，大家立马闭气收声，挺胸收腹，目光直视正前方，眼角余光却一直跟着洪振国动。
齐齐转动眼珠子的情形，莫名地有些搞笑。
“啧啧！”洪振国惊叹两声，用脚尖踢了踢地上掉落的一颗在血渍中的牙齿，冲身后的蒋蕴生招招手。“来，小蒋，替我把这些饭盒收集起来，名字一个个地给我记上，莫红梅同志过来帮忙。”
又指了指站在蒋蕴生身边的刘利香，再又点了点林浩然。“你来，找东西把这些牙齿给我收起来，小林你来给她捡。”
然后回过身来看着自动噤声的众人，“你们！去操场集合！”目光转到围观群众。“你们也一起，拿着自己的饭盒站到另一边，要是饭盒在这地上的……和他们站一起。”
大家动了动，想方设法地想顺手把自己的饭盒顺走，直接被洪振国一个犀利的眼神给定住。“立刻！马上！最好别给我做什么小动作，刚才那个动饭盒的那个！对，就是你！出来，其他人，出去列队！”
洪振国这话带着明显的怒气，大家再不敢做任何小动作，都老实地出去准备列队，路过那位被叫住的男同学时都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他。
蒋蕴生一边捡饭盒一边记名字，偷偷地看了一眼站在中间的那位男同志，这一看居然还是个熟人，显然莫红梅也认出他来，看向蒋蕴生，两个人同时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那个在车站和洪振国差点对着顶起来的王建设，他胆子还真够大的，居然敢在洪振国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洪振国走到王建设身边，看了看被他踩在脚下的那只铝制饭盒，再看王建设抬头挺胸，一脸桀骜的神色，就知道这个臭小子不服气。
“把脚拿开！”洪振国低沉着嗓音道。
王建设不为所动，眼珠子跟着洪振国转，反而把脚往里又挪了挪。
一直站在旁边的赵指导员看得好笑，上前来拍拍洪振国的肩膀。“你先去教训外头那帮臭小子，这个就交给我吧。”
洪振国没有答话，看了王建设几秒，看着他鬓角流下的冷汗，嘴角勾了勾，冲赵兴国点了点头，他刚背转身走了两步，王建设就垮了下来，满是感激地看向赵兴国。
可还没高兴过五秒呢，洪振国猛地回转身来，一个利落的擒拿手，就把王建设挑翻在地，洪振国一手压着王建设的手臂，弯腰捡起饭盒来，“刘慧敏？不错，是个好名字！”
说完松开王建设的手，无视他怒瞪过来的目光，把饭盒抛到赵兴国的手里。“军纪处置。”大跨步地去了操场。
赵兴国看了看饭盒上的名字，拍了拍王建设的肩膀，笑着道。“小伙子，不错！”
说着把饭盒交到蒋蕴生的手里，又指了指王建设，“小蒋，记起来！你跟我一起去操场。”
他们一走，大家都觉得食堂里的气氛顿松，刘利香把手帕往林浩然手里一塞，“你捡着，我去打探一下消息。”
“唉，你……”林浩然手伸着，在空气里虚抓了两下，刘利香早往打菜的窗口跑去了，哪里还管得了他。
林浩然看了看，蒋蕴生和莫红梅还在捡饭盒登记名字，食堂里这会只有他们四个，其它人都去操场集合去了，林浩然拿着手帕默默地一个人捡起来。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打起来的，还打得那么狠，到现在他的手帕里已经有了十颗牙齿，林浩然让自己尽量无视那些血迹，继续认真地找了起来。
刘利香去了一会，很快又跑了回来，脸上带着看得到八卦的兴奋，见到蒋蕴生和莫红梅，她竟然抿着笑卖起了关子，跑去帮林浩然继续找牙去了。
找的过程中还不时看看蒋蕴生二人，小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快来问我啊！快来问我啊！
莫红梅摆好最好一个饭盒，“快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据说，这是一次由烧饼引发的血案！”刘利香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们二人看向中间被踩得看不出原本样子的一摊食物。“今天食堂做了烧饼，但是卖得太快，最后只剩下一个。”
见蒋蕴生、莫红梅连同那个小个子吹号的男青年都看向她，等着她的下文，刘利香得意的扬了扬头。“然后，正好窗口一个是哈市知青，一个是北津知青，两个人谁都想要，但是呢，烧饼只有一个是不是？哈市知青成功从大妈手里抢到了。”
刘利香顿了顿，清清嗓子，得来三双大白眼，立马继续说起来。
“你们也知道，连队里的知青都是按城市分派的，尤其是男知青，平时就有点儿摩擦什么的，这烧饼就成了导火索了，先是骂架，骂了一会不知道谁先开始就上手了，接着就越闹越大。”
“不过，你们肯定猜不到，最开始的矛盾居然是两个女知青先挑起来的。”
“女知青？”莫红梅惊讶地问，这可真是意料不到，毕竟极少会有女孩子会为了争一口吃的就闹起来，她看了看地上的暗红的血迹，还闹得这样大。
刘利香点了点头，开始说起了她听说的另一桩八卦。“大妈一给我形容，我就知道其中一个女知青是谁了，你们也认识，猜一下。”
“猜不着，你赶紧说。”蒋蕴生数了数本子上的名字，一共六十七个饭盒，看名字男主都有。
“大妈那里还藏了十几个饭盒呢，不过大妈让我别说，你们也别说出去啊。”刘利香凑到蒋蕴生和莫红梅的耳边轻声道，这才发现身边还站着个林浩然。“你怎么还在这里？该干嘛干嘛去呀！”
林浩然被她的话一堵，瞪了刘利香一眼，红着小脸，拿起饭盒抬步离开。
“你们还记得不得在火车上抢位子的那位女同志？……就是那个长胡子的。”刘利香拿食指在自己的鼻子下比了比，见蒋蕴生和莫红梅一脸的迷茫，有些着急。“记得吗？就是那个……咝……”
“我也不记得名字了，反正就是那个女知青。”刘利香想了一会，自己也想不起那个女知青的名字，正有些着急呢，就见背着军号的林浩然站着没动，正听着呢，顿时没好气地道。“你怎么还不走啊，一个男青年怎么也这么八卦？”
林浩脸的脸又红了红，紧紧握着饭盒，羞愤地看了一眼刘利香，快步向窗口走去。
“你别欺负人家，他看着比我们还小呢。”莫红梅拉了刘利香一眼。
“我就是觉得他傻乎乎的，忍不住想要说他两句，唉，不说他了，你们两个到底想起来没有啊？”刘利香摆手道。
刘利香先前那么一说，蒋蕴生二人就已经想起来那人是谁了，名字也一并想了起来。
“好像是叫刘慧芝吧，对吗？她身边不是老跟着个向前进吗？怎么会同别人因为一只烧饼就打起来？”蒋蕴生问。
刘利香耸耸肩，这她就不知道了，大妈也没有跟她说。“谁知道呢。”
这时候没有参与进这次斗殴的知青们已经解散进来开始打饭菜，有积极分子更是勤快地拿着墙角立着的扫帚开始打扫卫生。
女七班除了她们三个和在宿舍没有出来的贾敏香外，陈敏敏和一向独来独往的许卫红都没有参与进去，其他的人就不好说了，反正这会没见着她们。
“奇怪，陈红兵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刘利香往陈敏敏身后看了看，竟然没看到一向胆小的陈红兵。
“别提了，我们一进食堂，陈红兵就看到她的同学正和别人拉扯着，心急之下马上就去拉架，结果就没有再出来了。”陈敏敏这时也是惊魂未定，事发的时候她也在食堂里，差点就被波及到了。
“你说的那个女同志我知道，大宿舍的刘慧芝，她本来就和李欣就有矛盾，听我在大宿舍的朋友说过，她们在宿舍已经闹了很多次了，宿舍里的人特别烦她们。”
她走过来坐下，看了看旁边摞得高高的饭盒，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问。“这么多？”
蒋蕴生点了点头，“六十七个。”
“……”陈敏敏噎了噎，一时没了话，见她们几个都坐着没动。“你们干嘛不去打饭？”
三人怔了怔，好像都忘了她们是来食堂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