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阿史那土门看了眼深锁眉头的捏古斯巴日,转而笑看着乞颜赤那说道:“这个决定确实是突然了点,今天我是想趁着这大喜的日子,大伙都在兴头上想要喜上添喜,所以事先也没来得及跟两位兄弟商量,我以为两位也不会拒绝吧!”他意味深长地说着,语气虽然轻缓,却隐含着不容置喙的寒意。
乞颜赤那点点头笑道:“呵呵,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也是孛尔贴赤那族和豁埃玛阑勒族的福份啊!”
捏古斯巴日猛地瞪向乞颜赤那,眼中尽显惊愕和恼怒。
乞颜赤那轻扫了他一眼,接着对阿史那土门说道:“众部族的兄弟姐妹们都知道,孛尔贴赤那族与豁埃玛阑勒族之间有世代联姻的古训,但并没有强制不得与其他部族通婚,只要家中至少要有一位妻妾能够传承孛尔贴赤那族与豁埃玛阑勒族共同的血脉。盟主肯将陶如格公主下嫁予我孛尔贴赤那族,赤那深感荣耀,只是有一事,赤那应事先告知盟主……”说罢,他忽然朝白小鹿走去,将她从那拉娜仁托雅的身旁搂了过来。
众人一时都满腹疑惑,看着他伸出双手轻柔地圈住白小鹿的腰身,让她整个身体都靠在他的怀里,亲昵的姿态令人惊讶。
白小鹿睁着一双醉意朦胧的美眸怔怔地看着搂着她的男人,好奇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那缕垂落在他胸前的银色发丝,忽然露出了一抹孩子般的甜美笑容。
“好漂亮……好漂亮的银发哦!”她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语着,像发现珍宝般将那缕银发捧在手心里。
乞颜赤那温柔地望着她,俯下头在她耳畔轻声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她仰起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呵呵,你也想试探我……我知道,我知道,呵呵……我没有醉,我知道你是谁……银发,银色的眼睛……呵呵,你是乞颜赤那!”她说完后得意地看着他笑。
“答对了!”他笑了笑,顺势她的脸蛋儿上亲了一下,抬头的一瞬间,右手不着痕迹地从她腰间抚过。
看着乞颜赤那与白小鹿两人之间亲昵的姿态,阿史那土门的脸色明显地比之前更加难看了。乞颜赤那的举动分明就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加之之前捏古斯巴日的断然拒婚,他就像是被人左右各扇了一巴掌,颜面尽失。
然而与捏古斯巴日的断然拒绝不同的是,乞颜赤那欣然的态度和婉转的言辞又令他无从发怒,这让他心里憋着的一团熊熊怒火更加炙烈。
乞颜赤那看了看怀中微咪着醉眼的白小鹿扬声说道:“赤那与查干苏泊郡主早已有婚约在身,这桩婚约是父辈们十年前就订下的。”
“十年前定下的婚约?”阿史那土门冷笑道:“怎么从未听令尊提起过呢?”
那拉娜仁托雅的脸上悄然掠过了一丝会意的笑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缓下来,她抬手为桌上的几只空酒杯斟上了酒,然后瞄向满脸意外之色的嘎必雅图和托罗其格其示意他们喝酒。
“当年家父在那达慕盛会上见到了跟随在捏古斯先王夫妇身边,还只是懵懂孩童的查干苏泊,伶俐可爱的小郡主令家父甚是喜欢,玩笑着要收小郡主为媳,难得的是捏古斯先王夫妇竟欣然应允,于是家父当即便以孛尔贴赤那族的传族之物为信赠予了小郡主,定下了这桩婚约。”
乞颜赤那说得绘声绘色,好像真有此事一般,丝毫不觉是随口胡诌出来的。
说话间,白小鹿迷迷糊糊地从腰间摸出了枚银光闪闪的银镜,凑在眼前好奇地把玩着。
看着她手中那枚造型奇特的狼头银镜,阿史那土门纵然对乞颜赤那的言辞有所质疑也一时哑口无言。
草原诸部族都认得的“银狼镜”——孛尔贴赤那族传族之物,历来由族母传承守护,拥有“银狼镜”的女人便注定一生是孛尔贴赤那族最重要的女人。
捏古斯巴日盯着白小鹿手中的那枚“银狼镜”,眼中极是惊讶,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心情复杂地看着乞颜赤那,脑海里蓦地响起了他在花园里说过的那句话。
乞颜赤那微微欠身,一脸诚挚的笑容说道:“盟主一番美意,只怕要委屈陶如格公主了!”
言下之意,众人皆知,假若陶如格嫁入孛尔贴赤那族,已没有王妃的头衔,至多只能是一名妾室。
此时,阿史那土门的脸色已难看至极,他愤愤地盯着傲气凛然,俊逸不凡的乞颜赤那,内心掀起了一阵来势不小的风浪。在乞颜赤那邪美淡漠的笑容之下,如此之深地隐藏着草原狼的老谋精算,睿智城府,假以时日,恐怕他将会成为突厥的隐患。
就在气氛紧张尴尬的时候,一声稚嫩的叫唤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
“额布格”
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大厅的角落里跑出来,那是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戴着一顶宝蓝色的小礼帽,紫红色的缎面凉袍,足蹬百兽图案朝天布靴,圆溜溜的一双大眼睛嵌在洋娃娃一般的小脸上扑闪扑闪的煞是可爱。
阿史那土门轻怔,望着扑到他面前,抱着他的腿撒娇的小男孩,眼中闪过了一抹异样的神色。
“额布格,摄图要抱抱!”小男孩仰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瞄了瞄一脸惊讶的科罗立,然后弯腰将小摄图抱了起来。再抬头时,脸上的阴沉之色尽散,昭然一副长辈和蔼可亲的笑容。
忽然他朗声笑道:“刚才只是一时兴起,跟诸位开个小小玩笑罢了,看来赤那和巴日兄弟与我果然配合得天衣无缝,把大伙都唬住了,哈哈哈,小小的娱乐把戏,还请大家不要介意啊!”
突来的一番言语令大厅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好半晌没反映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须臾的沉默之后,中断许久的欢笑声突然爆发,人们哈哈大笑着,祝酒呼喊声再次陆续响起,就好像刚才那段插曲根本就没发生过。
天空的大雨不知何时停止了声息,一轮罕见的绯月悄悄地爬上了天际。硕大鲜红的月亮仿佛会滴出血来般诡异,绛红色的月光如薄雾般笼罩着古老的草原。
白小鹿从来不知道宿醉的感觉会这么难受,全身酸疼不说,脑袋就像是被人用锤子敲过了的,疼得快裂开了。
睡到日上三杆的她在侍女们的服侍下,洗了个头,泡了个热水澡,精神才勉强好了那么一点点,只是没什么食欲,嘴里啥味道也没有,草草喝了几口酸奶汤,她便又上床躺下了。
刚躺下就感觉到身下似乎压住了什么东西,伸手摸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枚银光闪闪的镜子。
那独特的狼头造型,纯银打造的圆润的镜身,令她惊讶地瞠大了双眼,她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由于动作太猛眼前一阵阵发花。
她抚着头喘息了一会儿,将镜子凑近眼前细细打量。没错,将她带到古代来的就是这枚古怪的镜子!她曾经找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也没找到它,现在它居然会在这里突然出现。
天,她简直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是惊讶,是狂喜……她直觉地相信这枚镜子便是唯一可以带她回到21世纪的时空之匙。
“啊哈哈……”她欣喜若狂地捧着镜子在房间里又蹦又跳,之前的头痛早就被喜悦冲得一干二净,她太兴奋了,这比中了六合彩还要让人激动!
最初的激动之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捧着镜子去找那拉娜仁托雅,有了这枚镜子,她就可以帮她离开这里了,一定可以的!
院落正中的石桌旁,捏古斯巴日缓缓为乞颜赤那和自己各斟满了一杯酒,然后优雅地端起酒杯邀请乞颜赤那对饮。
乞颜赤那沉默地瞄了他一眼,轻轻端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放下空酒杯的一瞬间,他轻笑道:“你我相交多年,彼此的性情都很了解……巴日兄弟有话不妨直说!”
捏古斯巴日又将两人面前的酒杯斟满,缓缓说道:“巴日今日来只是想对赤那兄弟昨晚的出手相助表示感谢。”他说着轻啜了口酒,然后接着说道:“若不是你昨晚机敏地一番言辞令盟主信以为真,我豁埃玛阑勒族恐怕会有不小的麻烦啊。”
“呵呵,巴日兄弟客气了,我也只不过是为自己解围而已,难道你以为我真的想要娶陶如格公主回家做老婆么?哈哈哈……”乞颜赤那朗声笑着将杯中酒仰头饮尽,然后拿过酒壶又倒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