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半空中出现一轮黑色漩涡，一位满嘴白色胡须的老人从界门走出，看着地上没了头的苍鹰以及彻底死亡的白虎，低低叹息：“我来迟了。”
穆加眼神冷淡，挺狼狈地从白虎尸体上爬起来，脸上、手上、衣服上满是血迹。
“你是？”
老者回答：“接引者穆加，我是界城城主白飞羽。”
“哦。”穆加没因为对方的来头大而惊慌，如实陈诉：“界门守卫苍鹰联合白虎胡一声，将界门阵法挪作他用，引诱并滥杀无辜人类，更甚者恶劣至生啖其肉，被我撞见，企图一并灭我之口。我作为接引者，秉承职责，将他们就地处决。”
界城城主沉默半晌，严格来说，这只是穆加的片面之词，然而其中的两位当事人已经魂归西天了，到底发生真相如何，还不是穆加说了算。
而这恰巧也是苍鹰的惯用手法，睁眼说瞎话，反正人已经死了，有没有冲撞界门都是他来判定。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然很爽，但穆加还真不屑于这么做。
还未等界城城主出声，穆加就直说：“我还有证据。”
穆加从存在感很低的孟孤舟那里拿过手机来。这手机质量果真很好，没坏，还在尽职尽责地继续录视频。穆加点了保存，从头翻起来，翻到苍鹰用移形换影阵法时，送到界城城主面前。
“这是人类的新发明，可以将周围的场景都完全记录下来。这显示的是，那个人类刚刚上山的时候。”穆加解释。
界城城主眼里露出点新奇，他闭关多年，还真不知道人类已经发明出如此宝物了，回溯时光这等法术就连他都无法掌握。
手机画面里山林树丛都随着孟孤舟的走动，一颠一颠地闪过。乍一看并无奇怪之处，但界城城主何等人物，一眼就从闪过的背景中看出这的确是有人在启动移形换影大阵，而看这移动的隐蔽性，除了界门阵法，又有哪个能做到呢？
直到手机里突然显示出上坡变为下坡，而坡底站着面露期待的苍鹰和白虎胡一声，事情基本已经真相大白了。就算那个人类有蹊跷，但也顶多算是穆加钓鱼执法，挑不错来。
画面播放到这里，穆加欺负界城城主老古董不懂新科技，按了暂停，收回手机。后面恐怕孟孤舟会暴露出一些不凡之处来，而穆加直觉地不想让界城城主发现。
“白城主，您是否还有疑问？”穆加问道。
界城城主微微一笑：“你为妖界接引过众多才俊，接引者行事，妖界自然放心，哪来疑问可言。”
穆加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说的倒是很好听。
界城城主一挥手，将苍鹰和白虎尸体收好，又说道：“我会如实上禀妖王，并向妖界通报两妖恶行，以儆效尤。这样的处置，接引者满意吗？”
穆加挑眉，不卑不亢道：“提到以儆效尤，我还有个事情要说。”
“何事？”
穆加说道：“前几日从人界历练回来的小妖当中，有一名柳树妖，叫做柳小柳，逾期不回暂且不说，后经我调查，柳小柳违背多条规则，不仅向人类透露自身妖怪身份，甚至还说出妖界存在，让我费了好大力气善后。若不加以严惩，敲打敲打那群顽劣的小妖，恐怕这类事会层出不穷，接引者就我一个，哪来那么多时间为一群小妖收拾烂摊子？我要撂手不干了，城主可别怪我。”
远处的孟孤舟听到这里，惊诧地看向穆加，隐忍的脸上不自觉地出现不可思议。
界城城主思索片刻，他对柳小柳没有印象，想必不过是普通的小妖，他随即问道：“接引者想如何惩罚？”
穆加不为所动，继续道：“界门守卫已死，不如让柳小柳接替守卫一职，服役五十年方能回妖界接受妖河洗礼。正好也让每一个出界门的小妖，亲眼看看违背进入人界的规则会是什么下场！”
孟孤舟怔了怔，再看穆加时，神情恍惚。
“不能即刻受妖河洗礼，的确是够严重的惩罚了。”界城城主难免为柳小柳可惜，但今日穆加显然有气也有理，若不能安抚，怕后患无穷。而他作为界城城主，不用汇报就处置一个小妖的权力还是有的。
略一思忖，界城城主道：“好，我答应你。待我回界城，会即刻处理此事。”
穆加这才满意地笑了笑：“那白城主快回吧，我也该回去洗掉这一身妖血了。”
穆加转身就走，到孟孤舟身前，问：“还好吗？”
孟孤舟苍白着脸点点头。
穆加笑，伸出右手：“咱们回去。”
孟孤舟微顿，这才扶上穆加的手臂，挣扎着站了起来。
穆加的手自然地游到孟孤舟后背，让他可以撑着自己行走。
一瞬间的僵硬，孟孤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但穆加已经不管他的心思，连扶带搀地拖着他下山。
穆加的右鬓头发被白虎的爪芒割断，半长不长的断发有点扎人。孟孤舟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了穆加身上，那些断发发尾一点儿也不服帖，一下一下地挠着他的下颌和脖子，痒痒的，麻麻的。
好不容易撑到了山下穆加的车里。
穆加将魂不守舍的孟孤舟放进车厢，去后备箱翻了半天，然后居然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敲了敲车窗，说：“闭眼。”
孟孤舟一时没领悟什么意思，直到在后视镜看到穆加解开了外套的扣子，才后知后觉，吓得连忙闭紧了眼。
方圆十里一刹那安静下来，只有群山环绕的鸟鸣回音，只有轻柔的风穿过车顶，只有换衣服细细碎碎的摩挲声……这些声音都清晰地落在孟孤舟耳里。
孟孤舟忽然就想起来，穆加绞死白虎的那一幕，神情凌厉而明媚，带着一雪前耻的痛快张扬和野性，眼睛灼灼发光。
热。
孟孤舟觉得脸上热，身上热，心里也带着火燎一般散不开的热。看来伤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