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晨阳从一阵突如其来的颤抖中惊醒，冷汗短短几秒流了满脸，眩晕的眼逐渐看清一个女人的剪影，那是穆加坐在床尾，静静地看着他。
乔晨阳大口大口地喘气，盯着穆加，忽然哭起来，像是一只濒死的绝望小兽。
穆加等乔晨阳哭得接近嘶哑时，才没有什么起伏地问道：“想开了？”
乔晨阳捂嘴哽咽，想让自己看上去坚强一些，像个男人，可他做不到
“想不开也没事。”穆加说，“知道怕就好。爱情叫人盲目，恐惧让人惜命。”
“穆加姐……”乔晨阳虚弱地从床上爬起来，“我不是惜命，为了小柳，我不怕死。”
“你在浑身颤抖。”穆加面无表情地拆穿他。
这才是让乔晨阳绝望的地方，他面朝穆加跪在床上，掩饰不住地瑟瑟发抖：“我怕的是被妖怪吃了！那是一种我从来没想过的死法，我不知道会有多痛苦，不知道死后会变成什么样，我更怕，我死的那么惨却毫无意义！”
他怕的是未知。苍鹰的存在让他知道，不是所有妖怪都像小柳和卿心那样好说话。
穆加懂乔晨阳的恐惧，但没有安慰，好似想起了其他的事情幽幽道：“真是个不太好的事实，其实人类当中应该有不少人知道妖怪的存在，毕竟那么多妖，总会有不听话的留下一些踪迹。但吊诡的是，知道妖怪有多恶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活下来的人，却只看到了妖怪好的那一面，长此以往，你说人类对妖怪还有戒心吗？”
乔晨阳怔怔，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穆加的话。
“我不是悲观，我只是想到更多可能性。”穆加说完又忍不住失笑，心想和乔晨阳说这些干什么。她起身离开，背对乔晨阳说：“好好活着。人类太脆弱了，活一趟不容易。”
离开房间时，穆加若有所思地望了眼隔壁的房门。本要走的她，又回头嘱咐乔晨阳一句：“对所有的非你族类，都还是抱有戒心的好，包括我。要不是出现意外，在你来的那一晚，你关于小柳的所有记忆都会被我抹去，永生不会再想起。”
乔晨阳一个激灵，如坠冰窟。
轻而规律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房间内却越来越冷。好像不管什么酒店，五星级还是脏乱差，都带着股渗入骨髓、没有人气的冰冷。
良久，卿心从隔壁房间迈出来，纠结了好久，还是推开了乔晨阳的房门。
看到卿心的那一刻，乔晨阳趴到床边呕吐，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卿心不敢再靠近了：“你还好吧？”
乔晨阳气若游丝地回答：“不好。”
卿心哑口无言，顿了顿，她又问：“你在界门那遇到了什么？”
乔晨阳脸神色更加苍白，抖得更加厉害，“那个东西想吃了我，没有给我说出一句话的机会，就像鹰玩弄一只毫无反手之力的兔子一样折磨我，抛来丢去，诡异又充满兴奋的叫声比庞大的体型更让人害怕，他要让我在极度恐惧中死去。”
卿心脸色也在发白。
穆加回到前台，让青青去休息，今晚她来值班，反正也没什么人入住。
“你也回去睡吧。”穆加对孟孤舟说。
“嗯。”孟孤舟应了声，有点强迫症地把吧台和酒柜的酒杯和酒都摆齐，身上还穿着不怎么正经的侍应生制服。
“我明天带你去买身衣服吧。”穆加忽然说。
孟孤舟愣了一会儿，点头说好。
孟孤舟返回自己房间的路已经习惯了从中庭穿过，这里会看到了他挖出来又埋进去的小株茶花。夜色中，孟孤舟也能清楚地看到这株花长得很好，叶子墨绿，一点儿也没有枯萎的迹象，明年三月份还能继续开花。
孟孤舟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仰头看着2号楼方向。
眨眼之间，中庭突然没了任何人的身影。
孟孤舟无声无息地进入乔晨阳的房间，他嗅到了这里有穆加和卿心曾经来过的痕迹，但这并不重要，因为不大的房内已经空无一人。
孟孤舟推开浴室的门，浴缸里躺着难得这么宁静的乔晨阳，在乔晨阳之上，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水。他穿着的白色衬衫，就像是在风中一样轻灵飘逸，随波飘扬。
的确如乔晨阳所说，他不惜命，只是畏惧未知的死亡方式。
孟孤舟一把捞起乔晨阳，在他的胸口拍了几掌。
“咳咳。”乔晨阳猛地咳出大口大口的水，脸上肌肉抽搐起来。
真奇怪，他濒死的时候那么安宁，活过来却这么痛苦。
孟孤舟将他放在床上，附在他耳畔，低沉的声音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忍耐，等待，你会等到如你所愿的那一天。”
乔晨阳艰难地呼吸，眼前因为窒息压迫一片模糊，看不太清楚，但他知道这人是孟孤舟，是一直跟在穆加身后的小跟班。他几乎瞬间想起穆加白天对他说过的，不要相信任何的非我族类。
可孟孤舟的话，那么具有勾魂夺魄的诱惑力，他都不怕死了，还怕等待吗？
孟孤舟再次回到中庭，站在那株茶花前，就好像从来没离开过。
“你出去后，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因为，你一直没有同伴，将来也不会有，只有利益相关。”
孟孤舟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回想，身形隐在到夜色中。
第二天，说好的给孟孤舟买衣服，直到傍晚五点钟才被提上日程。
穆加让孟孤舟换上了他原本那身破旧的衣服，才带着他出门。要不然她总感觉自己像是才从牛郎店出来，还打包外带了一个走。
旅馆附近的特色老街都不卖衣服，就算卖，也是华而不实、忽悠游客的那种。穆加准备带孟孤舟穿过几条街，到二十分钟路程外的大商场买。
穆加人缘很好，才走几个店，到处都是打招呼的人。
“穆加，好几天没见你出来逛街了。”
穆加笑：“忙，没办法。”
穆加晚上五点后逛街散步都是街坊邻居习以为常的事情了，不过她一般都是独自一人，这次她身后跟着的默不作声的小伙子吸引了很多猜测的目光。
“这男孩子是谁啊？”
“旅馆新招的员工。”
“你们招新了？怎么不跟我说下，我一定去应聘！”
穆加打趣：“李老板你那三层的大饭店不要了？”
“饭店算什么，能被穆加使唤才一生无憾。”
或许他的话带了些开玩笑的成分，但对穆加的仰慕却是实实在在的。
穆加哈哈一笑：“这话我记住了，下次一定把招聘启事贴到你家饭店门口。”
孟孤舟有些奇怪地看着前头的穆加，不明白她为什么花费大量的时间和无关紧要的人，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还这么开心。
孟孤舟认识穆加不过几天，大部分时候看到的都是穆加冷言冷语、不分对象的讽刺，从没看到过她这么开心和放松。
他有点知道穆加为什么爱逛街，但他还是不懂穆加为什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