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连几天，都喝得酩酊大醉。
世人都知道他这皇位来的“不正”，却不知道他遭受了多少误解和恶毒的猜忌。
那时他手握兵权，功高盖主。
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为了安抚上位的心，主动提出去镇守边疆。
当时的皇帝也觉得两全其美，实在太好不过。
可方孝孺跳出来阻拦。说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以死劝诫，让皇帝将他斩杀在京里。
软耳根子的皇帝果然听受了他的蛊惑，让大批人马包围了他在京里的府邸。
曾经陪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赤胆忠心，拼了命的掩护他逃出京城，死伤无数。
此仇此恨，怎么能消！
他脚步浮翩的走进牢房，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云头。
方柔脸色越发难看，原本娇嫩的嘴唇变成了灰白色。
他拿手指缓缓的从她的唇上划过去。
他想起以往的时候，她会俏皮的咬住他的手指轻轻浅浅的吮吸。
像个娃娃，也像只妖精。
心又狠狠的疼了一把。
他抱着酒坛往自己嘴里灌，酒喝完，勾唇冷笑：“方孝孺死了，被热油炸死的，方贞死了，被千刀万剐，东岸死了，人头落地。白牡丹也死了，死后还被鞭尸，喂了野狗。你呢？想要什么样的死法？”
话说得狠厉，心却狠狠的疼了一把——东岸已经在他的盛怒之下丢了性命。那么她呢？她要怎么死？她怎么死，他就会怎么疼。
方柔死一样的沉寂，依旧怔怔的盯着空旷的屋顶。
他抬了头，像她一样去看空空荡荡的屋顶：“你能在屋顶上看到他对吗？”
他回忆起方柔当晚说过的话：“小柔对天发誓，和东岸没有半点私情。倘若是和东岸有私情，愿被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她眼眸清澈纯净，仿佛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比她更清白无辜。
呵……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精湛的演技。
他拿手撑了额头，强忍着晕眩和疼痛，从嘴角挤出一丝冷笑：“他是不是身首异处，遍身血污？”
天底下最残酷的事莫过于此。
一个是和他从小一同长大情同手足的兄弟。
一个是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女人，在他身下欢愉到极致的女人。
竟然……一同背叛了他。
方柔终于侧了脸去看他。
只这一眼，似乎让他心瞬间停止了跳动。
他深深的去看方柔，目光依旧如同刀刃，冰冷而又凌厉。
冰冷和凌厉后面，是遮天蔽日的绝望和痛苦。
那一瞬间，方柔忽然在他眼里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充满了痛苦和恨意的自己。
心狠狠的疼了一把，却又在一瞬间大彻大悟。
也许一切都是冥冥中的安排，并没谁对谁错。
他杀人如麻，方家八百余口因他而死。
可她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也造孽无数——宫里有几百条冤魂因她丧命。
又或者，人活一世，总是伴随着受伤和造孽。所以要一遍遍的轮回，相互讨要欠债。
她忽然觉得疲累，万念皆空。
她拿手去拉他的手，声音微弱，仿佛游丝：“爷，让小柔死吧。小柔不想再活。小柔这辈子欠你，下辈子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