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歌既然不在,云家堡各位关主邀请君天宸做为此次大比的见证人。
云中歌所尊敬的对手,他所放在眼里的对手,除了君天宸再无他人。
如果君天宸判决的比赛尚不值得人信服。
那么,这世间再没有什么可值得人信服的了。
第一天比赛的,既不是卓清涟,亦不是赵吴钩,更不是素有智慧之称的李蓬莱。
而是守着“多闻第一”整整三届的叶廷贤。
最东侧高台之上,君天宸、林之沐、李布衣、卓清涟等人依次而坐,眼睛看着台下。
今天的比试,应该是四人中最无需担心的一场。
叶廷贤自己之才尚不必说,他一个人坐拥云家堡信息库整整二十年。
叶廷贤再拿这“多闻第一”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之事。
但是,君天宸抬头,看着东向刚刚升起的太阳,什么事情不到最后关头,都不能说结局究竟如何。
一群人站在台下,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有人喊道,“我们这是比什么啊?”
“比赛什么时候开始啊?”
还有一个高胖的,一身的烟火味,“要比做饭吗?”
所谓多闻,天文地理,古今之变,琴棋书画皆有涉及。
叶廷贤站在台上,嘴角的笑容和煦无比,“诸位稍安勿躁,我们先来第一关。”
在场之人,当场做一幅书画,或书或画,只要经过君天宸首肯,便算过了第一关。
至于时间,却是不限的。
这个简单,四五十人纷纷走至台上。
那里整整齐齐摆放了四五十张桌子,一个人站过去,高度刚好。
李布衣初时还在台上看着,看着台下之人时而抓耳挠腮,时而仰头望天,时而恍然大悟。
刚开始还觉得好玩,看到后面就顿觉无趣。
拉着林之沐跑到了会台上。
那个光头的人画的是山水画。
几处枝桠点缀着点点梅花。
画了一座塔,然后在塔身左侧,画上了只只飞鸟。
空灵意境,让人心神所往。
李布衣看看这个光头,倒是看不出来这光头还有这般造诣。
再看那书生,首先用楷书大大写了两个字。
第一个曰:静
第二个为:远
然后调墨,画出一张书案。
书案之后再画一个书生,李布衣看看这书生,再看看画上那人,知道他画的是自己。这是警戒自己,要守得静心,存得远志,方能走得更为长远。
李布衣点点头,对这书生更多了几分肃然起敬。
而后,李布衣看林之沐在那大肚厨子身边不动,一时好奇也走了过去。
这么一看,李布衣乐了。
他在宣纸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圆圆的碟子,然后调着墨在那盘子上点缀起来。
第一个碟子里,有桃心酥饼,酥饼右上角点缀了点点朱红。
有的画了一个倒着的桃心饼,上面用红笔写个寿字。
还有是端端正正的方形酥饼,上边写个大红的喜字。
只第一个碟子,画了八个点心,竟然没有一个重复。
第二个碟子,码放着整整齐齐的千层糕,千层糕上是点点红,让人食指大动。
第三个碟子是用细纸包着点心,点心是雪白色,上面是点点酥黄。
……
林之沐专心看着胖厨子作画,眼中泛着微光。
似乎多看几眼,就能把画上东西抓到自己手里。
厨子想了想,画上了几个樱桃。
最后一个碟子,那碟子是长的,画了一条鱼出来。
有人陆陆续续已经交画。
两个多时辰,该画的已经画完。
云家堡侍卫两人一张画,将那一幅幅作品呈现在君天宸面前。
精心作画者有之。
信笔涂鸦者有之。
君天宸转了一圈,就转到林之沐久久移不开步的那副画前。
一个个点心在碟中傲然而立,鲜艳灵动直要破纸而出。
君天宸看着哪幅画,忽然就笑了。
就像万梅齐放,连空气中都绽放出香气来。
君天宸食指一点,“这张。”
那张画作由侍卫带着交到了叶廷贤手里。
剩下的画作一一挑选出来,带上那书生,还有那光头男子,不多不少,刚好十人。
十人齐齐整整站在台上,比之其他人,多了几分得意。
叶廷贤一袭布衣,手摸美髯,看着这十人,眼睛中多多少少带了欣赏。
“至于第二关,便是各位回答老夫的几个问题。”
“问题不难,只要能顺利作答,便能进入这最后一关。”
站在第一位的是一个书生,和那将自己画在画作上的书生不同,这书生穿一蓝色长衫,头上同色襟帽。
像是十分潇洒,但加上这个人发黄的皮肤,看起来倒有几分不伦不类。
看着蓝衫书生,叶廷贤问出声来:
“敢问这位先生,《彖》曰:乾道变化,各自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是何意思。”
这是《周易》第一卦乾卦,熟读《周易》的人自不以为难。
那书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着叶廷贤,看着他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整个人都要晕了。
他小声问出来,“什么钱到变化,饱喝大河。”
他忽然眼前一亮,看向了叶挺贤,“这钱到变化,各自性命,说的是钱多了就变了,就只各管各的性命。”
“至于这饱喝大河,”蓝衫书生带着困惑,“这人都吃饱了,还喝什么大河,这人有病吧?”
叶廷贤失笑,不置可否。
左手向台下一请,“请阁下到台下观赏。”
那蓝衫书生一脸郁结的走下台,边走嘴里边嘀咕,什么大河,什么吃饱,我看是吃饱撑的。
下一个,便是那信笔作画的书生。
他身着白色丝袍,脖前腰间是金黄绸缎点缀。
他向叶廷贤微微点头致意。
叶廷贤亦回礼。
“南朝刘勰做《文心雕龙》,集大成又含有诸多创见。叶某不胜神往。”
“请问先生如何理解:爰自风姓,暨于孔氏,玄圣创典,素王述训:莫不原道心以敷章,研神理而设教,取象乎《河》《洛》,问数乎蓍龟,观天文以极变,察人文以成化,然后能经纬区宇,弥纶彝宪,发辉事业,彪炳辞义”
李布衣拽拽林之沐的袖子,说了一句“什么”?
这人说的是什么,文邹邹的,他一句都听不懂,还听得脑袋都大了。
那书生笑了,“叶关主果然是叶关主,此书舍下亦十分喜欢。”
他看着叶廷贤,此句出于《文心雕龙·原道》,是此书第一篇,亦是舍下最称道的一篇。
这句话的意思是:从伏羲到孔子,没有一个不是推原自然之道的内在精神来写文章,研求神秘之理来施行教化。
他们取法《河图》《洛书》,用蓍草、龟甲来占卜未来的吉凶命运。
观察自然文采来穷究万物变化,考察人类文化来完成生民教化。然后能治理天下,制定常法。
那书生接着说道,“故知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
由此可知,自然之道通过圣人体现在文章里,圣人通过文章来阐明自然之道。
叶廷贤笑着点头,他右手往上一抬,向右前方指去。
“请先生进入下一关口。”
那书生向叶廷贤点点头,“多谢叶关主。”
林之沐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叶廷贤果然是叶廷贤。”
因人问话,倒不曾难为谁。
李布衣眼睛忽然亮起来,他右手肘戳戳林之沐,“你最喜欢的厨子。”
叶廷贤眼中带了几分笑意。
阁下请听我一问。
“一女子,孕期六月,日日羊汤牛乳为主,饭后辅以木瓜与桃,女子喜酸,常以山楂为辅。”
叶廷贤向这人微微鞠躬,“敢问先生,这是好还是不好?”
那厨子挠挠自己的大脑袋,“孕妇应及时进补,羊汤牛乳这是极好的,服之自然是好。”
“至于这桃与木瓜,吃点水果应该是无妨的罢?”
叶廷贤摇摇头,眸中带着可惜,“所做食谱,健康第一,食色第二。”
“万事过犹不及,所孕者不可大补特补,日日羊汤牛乳,滋补过量会损坏身体。”
“木瓜、桃子之流易导致流产。”
“这山楂么,更是不宜吃的。”
叶廷贤每说一句,这厨子就瞪大一次眼睛。
直到叶廷贤向这大肚厨子伸出左手,示意他向台下而去。
这胖厨子忽然开口,“都说叶先生无所不知,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叶廷贤眼睛微亮,“请赐教。”
我们家主人种了一片樱桃园,去年五月,樱桃成熟,主人邀请好友,开了一场全樱宴。
有人带来几条鳝鱼,主人便令后厨一块做了。
我们后厨依旧是按照往常的做法,或蒸或煮,结果不但客人,连着主人全部中了毒,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胖厨子的说法,叶廷贤忽然笑了。
“你主人好友带来的鳝鱼是死是活?”
那胖厨师瞪着眼睛,自然是死鱼了。
大老远拎了几条鱼,难不成还是活鱼不成。
叶廷贤笑意加深,活鳝鱼无毒,烹之口感俱佳。
然而这死鳝鱼,却是不能食用的。
鳝鱼既死,服之有毒。
而且,叶廷贤看着有几分呆意的胖厨师,“樱桃服用过多也是有毒的。”
你们主人虽则好客,但也要注意尺度。
竟然是这回事。
那胖厨子眼前一亮,向叶廷贤深深鞠躬,转身离去了。
一直困扰他的东西,终于解决了。
他善做甜点,适才所画俱是甜食。
后来他看那纸上还有空白,便将那鳝鱼和樱桃一块画了进去。
这便是一直困扰他的东西。
这般问下去,还剩了两个人。
一个是适才李布衣所看,画梅花高塔之人,头上光光,像个和尚。
李布衣看着林之沐,“你猜,这回他会问什么问题。”
林之沐看着叶廷贤,她对叶廷贤也多了几分佩服。
不愧是多闻第一,涉猎广泛不说,对着书生问《文心雕龙》与《周易》,对着厨子问食谱。
这人头上光光像和尚,难不成?
果然那边,就听叶廷贤问道:
“敢问阁下,现而今,最流行的佛教经典是什么?”
他看向下一个站在光头身边的男子,索性一并问了出来。
“佛教经典中提到的‘一念三千’是何说法。”
那光头之人眉头皱了起来,忽然后悔最近心血来潮剃了头发,这光头的并不见得都是和尚啊。
他怎么会知道这最流行的佛教经典是什么。
他犹犹豫豫,抬起头来,“难道是《金刚经》”
所有的佛教经典,他也就知道这一个名字了。
叶廷贤摇摇头,“《金刚经》博大精深不假,但却并非现而今佛家最受欢迎的佛教经典。”
至于这下一个,连佛教经典都不知道,更不要说这经典提出的“一念三千”是何意思。
那光头男子和最后一人倒是乖觉,没有等叶廷贤示意,自己走了下去。
“还有上台之人吗?”
叶廷贤一派从容,嘴角的笑容带着雍容淡定。
“若无人参加挑战,那我们”
叶廷贤的话尚未说完,只听自空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妙法莲华经》最受佛教徒欢迎。
经中提到“一念三千”
每一个众生在一念之中都存在三千境界,最高为佛,最低为魔,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那声音似从四面八方而来,“不知叶关主是成佛还是成魔。”
那声音既至,云家堡侍卫纷纷拔刀。
那最高堡上,华发白须之人缓缓走来。
他脚下是纯白的白色绸缎,现在的云家堡污浊无比,他不愿踏入污了自身。
他要来,就一定要洗净云家堡种种误会。
坐于君天宸旁边的李蓬莱忽然站了起来,“诸葛师,”
他声音带着冷凝,“把他给我拿下!”
(看到几位读者的评价,很开心大家能看到现在,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