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沐沉吟，既然君天宸给她三个月时间。
她便有足够的时间前往乐亭。
而且乐亭的皮影闻名全国，素有“皮影之乡”美誉，她对这皮影也是颇多好奇。
抵达乐亭的时候，已经是个下午。
天正下着零零微雨。
林之沐拿着油纸伞却没有撑，这样的天气让人清醒。
她素来是喜欢的。
看着乐亭县延展向后的青石路，林之沐沉浸在自己思绪。
这乐亭的皮影和场景都是用驴皮刻制而成，正因如此，“乐亭皮影”也被叫做“驴皮影”，现在这“驴皮影”竟然成了“人皮”皮影。
也无怪乎皇帝震怒。
就在青石路的右侧，城楼之角，围了几个人，伴着零零微雨，在那边指指点点。
林之沐心下好奇，过去一看。
一个老大娘晕倒在城楼之角，她旁边放了一个木质牌子，上面写着：
王家目无王法，草芥人命。
周围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却没有人去管这个老大娘。
林之沐看着旁边看热闹的一个女人，“敢问大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女人看一眼林之沐，见她一脸谦恭，便也多说了几句。
“你是外地来的吧，这个石大娘谁不知道呢。”
她儿子到前面王家做工，本来孝顺的儿子，进了王家，就没了下落。
这都三年多了，一文钱没有寄出来不说。
女儿一年以前去王家寻找哥哥，谁知道，这也一年了，竟然也没了音讯。
这石大娘也是可怜的，自己一个人拉扯一双儿女长大，好不容易到了能赚钱的时候，这一双儿女忽然就没了下落。
林之沐看着人事不醒的石大娘，心下猜想，她儿女的失踪说不定便与那人皮案件有关。
再者说，无论有没有关系，她也不能让一个年逾五十的女子就这样流落街头啊。
林之沐走了上去。
轻轻拍拍她的脸。
“石大娘，石大娘？”
那石大娘缓缓睁开眼来，眼睛里带着支离破碎的混乱。
她握着林之沐的手，“秀儿，秀儿丫头你回来了。”
雨并不大，她的衣服却已经湿透，显然是淋了多时了。
林之沐一摸她的额头，有些发烧。
便搀起她，前往附近的医馆。
医馆药草香悠悠，石大娘睡了一觉终于清醒过来。
林之沐坐在床前看着她，“石大娘，这下雨天，您为何会晕倒在街头呢？”
“还有那个东西是怎么回事呢？”
林之沐转头看看，那里放着石大娘身旁的东西。
赫然写着乐亭王家草芥人命，目无王法，无法无天。
石大娘看着林之沐，眼睛中掉下泪来。
石大娘膝下一双子女，丈夫是早亡了的。
她19年前产下一对龙凤胎。
女儿石秀，儿子石萧，儿子比女儿早出生了几个小时，便成了哥哥。
三年前，石萧说自己长大了要去赚钱，要让母亲和妹妹过好生活。
那时候，恰逢王家招工，石萧便到了王家。
石大娘看着林之沐，“我家里穷，养大他们不容易。所以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极孝顺的。”
儿子说，他发了工钱第一个月便寄钱来，谁知道这都三年了，一文钱也没往家里寄过。
石大娘眼睛肿肿，她看着林之沐，“我并不是希望孩子能寄什么回来，我就只希望他能够平安。”
就这样过去了一年，我那丫头说，哥哥就这样下落不明，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她要去找他。
王家家大业大，常年都在招人。
不仅招男仆，还有女侍。
就这样，秀儿便也应召去了王家。
可谁知，也就这样再没了下落。
我托人打听我那一双儿女的下落，可他们谁都说不知道。
石大娘看着林之沐，眼睛中带了惶恐，“后来，我听说王家出了人皮皮影，我就在想，会不会与我秀儿萧儿有关。”
石大娘看着林之沐，“如果真是那样，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林之沐听着石大娘的话，脑子也在转着。
王家大院里面水很深，这是一定的。
那王家原本也是一个皮影班子。
走南闯北地演出皮影。
但后来王家发展越来越大，便将几个皮影班都归到了自己门下。
尤其是现任家主，自幼喜爱做生意，接手了上一辈的生意后，不将脑筋动在怎么演出上，反而动了将所有班子收归到一起的念头。
事实证明，野心有时候会促成效益。
十几年间，四十多个班子都归于王家门下。
哪里要邀请皮影班子，先找王家，然后由王家差遣，决定哪个班子去什么地方。
林之沐看着石大娘，“如果大娘不介意，我愿意前往王家，替大娘寻找儿女的下落。”
听得那，“我愿意前往王家。”
石大娘忽然打了个寒颤，面色变得发白。
她拉住林之沐的手。
“丫头，那可是个吃人的地方，那真的会吃人的，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啊。”
林之沐笑了，“一个吃人的地方，总要吐骨头的，”
“这王家无论是妖魔鬼怪还是魑魅魍魉（chi mei wang liang），总会有现形的一天。”
林之沐反握住石大娘的手，“大娘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正如石大娘说的，王家家大业大，随时都在招工。
林之沐便和石大娘借了她女儿阿秀以前的衣服。
一个绣裙穿在身上，一下子便少了几分坚韧与凌厉。
看着身上瞬间女性化的衣服，林之沐虽然有些不太适应，但还是没有脱下来。
临走时，石大娘看着林之沐，“丫头，进了王家，你可一定要当心。”
“大娘虽然担心我那秀儿萧儿。但也不希望你出什么事，你看情况不对，一定要尽早抽身。”
看着石大娘关切的眼神，林之沐心下感动，“阿木省得。”
走到那招工的地方。
一个身穿紫衣袍子的男人正一个个记录。
“什么名字？”
林之沐看着那人，“阿木。”
“姓什么？”
林之沐回道，“林。”
那人一顿，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笑了。
三棵木头，果然人如其名。
于是那人便在纸上写下：林阿木。
应召的人一共一十二个，除了一个走路有些不正常的人被遣了回去，余者皆随那那人进了王家。
十一人站在院中，等着那紫衣男人吩咐。
却听一个声音响起。
“你怎么又招了一批人进来？你又不是没听老爷说，这段时间不招人了。出了问题谁负责。”
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布衣男子，他个子挺高，微微有些发福。
那紫衣男人看着他，谦恭地行个礼，“问王总管安了。”
“老爷说是说了，但是你看我们王家家大业大，哪里不要用人？”
“老爷不管事，吩咐一声就好了，但我们下面的人脑子不动，这人手不够，谁来负责。”
王总管眼睛一一在面前招进来的十一人脸上看过去，在紫衣男人旁边小声说道。
“老爷听说朝廷派人来清查此事，若是将朝廷之人招进来，该如何是好？”
王总管声音很小，但林之沐却是听到了。
那紫衣男人笑了，他看着前面站着的十一个人。
“你看看她们这样，像是朝廷派来的人吗？”
“他们像朝廷派来的人，那我就是天王老子派来的人了。”
王总管似乎也觉得自己多虑了，他正待转头，忽然看到了林之沐。
林之沐猝不及防视线和他对视上，心中一个念头闪过，一个小丫头看到总管，应该有什么反应。
就这样想着，林之沐低下头去，似乎不敢看这么大一个官。
那主管看着林之沐，抬脚向她面前走去。
林之沐没有抬头，直到看到面前多了一双鞋子。
听得那主管说，“抬起头来。”
林之沐将眼睛逼出几抹畏惧，然后抬起头来。
王主管盯着林之沐，“乐亭不大，我怎么从没有见过你？”
果然是偌大王家的主管，眼睛中透露出的是犀利和睿智。。
林之沐看着王主管，呆呆地笑了，“乐亭不大，我还从没有见过你呢。”
“大胆，”那两撇胡子的紫衣男人走过来，“胡说，王总管经常出门办事，整个乐亭县的人谁没见过。”
林之沐笑得更深也更呆了，“我又不是乐亭人，我怎么见过他。”
王主管和紫衣男人对视一眼，王主管看着林之沐，眼睛中带了犀利，
“你是哪里人氏。”
林之沐回，“芦花村人。”
说道芦花村，林之沐眼睛亮了，“我这趟出来，家里的母鸡下蛋了，这还是小花第一次下蛋呢。”
“就是妈妈不在了，小花都饿瘦了。”
林之沐眼中的情绪做不了假，身上的呆傻之气更是从骨子里冒出。
王总管眼睛看着林之沐，忽然就笑了。
她要是多有掩饰，说不定他还心中怀疑，但她就这样直接承认她不是乐亭人，他反而稍稍放心下来。
王总管看着林之沐，“你就去厨房帮工吧，没什么事不要去主子房间。”
林之沐眼睛一亮，厨房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待到那王总管离开，林之沐眼睛晦暗下来，她看着那主管离去的背影。
在心底骂了一句：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