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府邸,就坐落在长安街以东。
和萧相府邸,车马行走的距离大概一个时辰。
林之沐前往长公主府邸前,特意派人去把萧正钦叫了过来。
一则为查明情况,一则为赔礼道歉。
林之沐到长公主府邸的时候。
长公主正躺在秋千架上,看一本话本《杜丽娘暮色还魂》。
中药香氤氲,驸马的卧房里有侍婢、大夫进进出出。
林之沐拉着萧正钦,“草民林之沐、萧正钦见过公主。”
长公主抬起眼看萧正钦和林之沐一眼。
“你们是来看驸马伤势的吧“长公主眼皮一掀,复又把眼皮合上。
“要去就自己去。”¨
林之沐看一眼躺在躺椅上的李暮环,知道这样看起来懒散的公主决不简单。
先帝在时,长期获得先帝宠爱,飞扬跋扈无人敢管。
新帝登位后,立马从风口浪尖抽回了所有的锋芒,一下子变得沉寂下来。
从原来的飞扬跋扈到而今的沉寂,完全判若两人。
就好像原来的嚣张,是给先帝看,而今的沉寂,是给新帝看。
这样长期生活在吃人皇宫的长公主,又怎么会简单了。
林之沐身后,是君家的大夫。
林之沐看一眼围在驸马身边之人,“你们可否先下去,让我们单独与驸马待会儿。”
周围的丫鬟小厮无人敢应。
院外,长公主的声音响起,“照他们说的做。”
林之沐看众人出去,轻轻舒了一口气,她带君家大夫过来给驸马诊病,说的好听一点,那是关心驸马伤势。
说的不好听一点,那是不信任公主府的人。
大夫把过脉之后。
“驸马脉相轻浮,是体虚之兆,并无十分大碍。”
林之沐奇道,“既然并无大碍,那为何到现在也醒不过来。”
大夫看着林之沐,“这驸马长期养尊处优,并不曾吃过什么苦头。”
“一时脑袋碰撞,发生瘀伤,那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林之沐出门,坐在了公主面前。
公主已经从秋千架上坐到了白玉桌前。
侍女刚泡好的碧螺春在空气中散发清香。
林之沐从身后萧正钦手里接过,上好的千年人参和血燕。
李暮环眉毛一挑,“我公主府还缺这些不成?”
林之沐笑回,“公主自然不缺,但这是萧家的一分心意。”
“万望公主笑纳。”
李暮环坐起身来,她看向林之沐。
“我知道你们此来何意,我公主府的矛头无论如何不会针对萧家,你们大可放心。”
“收起来。”李暮环看一眼身后的侍婢,“本宫乏了,送客。”
林之沐和萧正钦尬然而出。
林之沐看着萧正钦,阳光洒在额前碎发上,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之感。
当初萧家收留他的时候,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而今七八年过去,也长成了翩翩公子。
林之沐看着萧正钦道,“相府在长安之南,公主府在东。你的随从是如何撞上驸马车驾的。”
萧正钦看着林之沐,记忆回到那天。
随从马侍卫看着他,“咱们相府多了一个女主人,少爷,您打算送什么东西给人家做见面礼啊。”
萧正钦看着侍卫,“回去就回去了,带什么见面礼?”
“听说那林夫人长期待在塞外,绝非一般女流之辈,这次带礼物,可不是落了俗套。”
小马抓住萧正钦的马缰绳,“少爷此言差矣,常言道礼多人不怪。”
二人正自讨论要带什么回去,小马的马忽然长嘶了一声,几乎发狂地向外奔去。
而就在前面拐角,驸马车马驶来。
那马引颈长嘶,里面的人就那样咕噜噜滚了出来。
等他上前查看时,那驸马已经昏迷过去。
说话间,二人就走到了当日惊马的地方。
林之沐在那个地方细细查看,林之沐将当时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便。
按理说,驸马那么大一个人,即便从马车上掉下来,也不应该摔晕了才是。
这具体是怎么回事,只有等驸马醒来再说。
林之沐正自沉思间,前面一个布衣侍卫匆匆赶来。
“少爷,不好了,萧家出事了。”
林之沐和萧正钦对视一眼,匆匆向萧家而去。
只见平时庄严肃穆的萧家门口,此时围了一群人。
几个庄稼人站在萧相府门口骂骂咧咧,
一副担架上,蒙着白布,竟像是一具尸体。
两个女人穿着白色孝服跪在地下,几人披麻戴孝,就在萧相府门口。
“萧家势大,恶仆欺人。”
“害人性命,天理难容。”
萧家门前的地上,不知道被谁用墨汁大大写成十六个大字。
林之沐看着地上跪着的那人,“敢问大姐,这是怎么回事?”
那女人抬起头来,眼睛一片通红。
“我本是长安郊区的平民百姓,我老汉和我就在庄稼地里种庄稼。
谁知道那天两匹马过去,就踏倒了将近半亩庄稼。”
女人眼睛掉下泪来,“我老汉找他们理论,结果他们看都不看一眼。”
“一鞭子过去,他倒在地下,另一匹马过去,脑浆都出来了。”
那女人掀起担架上的白布,红红白白的,连林之沐都不忍直视。
林之沐和萧正钦对视一眼,俱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
就在林之沐和萧正钦对视那一眼的时候,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我认识他,他是萧家人。”
“打死他。”
有人喊道,“打死他,让他偿命。”
林之沐一把提起萧正钦,向相府墙内跃去。
相府内,萧相正负了手,来回踱步。
看到林之沐,萧相眼睛一亮,“你怎么来了。”
萧正钦看着萧相,“她随我去公主府探望驸马。”
“马侍卫说萧家出事了。”
萧相看着林之沐,眼睛中是星星点点的光,“你是在关心萧家?”
林之沐别过头去,错开了萧相的眼神。
“驸马昏迷,百姓伤亡,这难道真是巧合?”
萧相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自然不是,但是谁在针对萧家,针对老夫。”
金碧辉煌的宫墙大院内。
惠妃看着自己的金甲,听着下人说宫外情况。
百姓已经闹事闹到相府门口,怕是皇上也听说了。
惠妃嘴角一抿,“父亲平素最恨显贵欺压良民,依照父亲的性子,定是会查明萧家作风。”
“到时候,也够萧家喝一壶的。”
一旁的明妃点头。
她二人比谁都明白,萧相虽然为人正义,但萧家下人多了,并不能人人效仿萧相。
只要是查,一定能查出什么来。
惠妃将手边的一颗梅子含到嘴里,“到时候证据一件件摆出来,我看看皇帝纵然有心庇护,又能庇护到什么时候。”
明妃笑笑,“还是姐姐聪明。”
惠妃脸上的笑愈发明媚。
这不过是开始
正如惠妃所了解的,不过当日,王守义便递交了一分奏折。
奏折送到皇帝桌案,因是针对萧相,皇帝连夜便看完了那呈送上来的奏章。
李玉在一旁察言观色,看着年轻皇帝的面色愈发阴沉。
李暮寒将奏折扔给李玉。
“念。”
大历元年三月,萧相家属吞并土地三十亩。
七月,圈地七十亩。
大历元年十二月,萧相名下土地已达三千亩。
李玉的声音带了几不可见的颤抖。
萧家家仆公然入住驿馆,大历元年,驿馆仅接待萧家之人,耗资三千八百两。
驿馆,那是仅为朝廷办事之人才能接待。
还有,职位在六品以上,驿馆方能提供住所。
但是,仅萧家在驿馆消耗的,就有三千八百两。
李玉看一眼皇帝面色,见他没让自己停,继续念道,
大历二年八月,李玉竭力压制自己声音的惶恐,这不是最近吗?
萧相家仆马踏庄稼,百姓理论,马蹄踏死百姓。
“啪~”
李暮寒一巴掌重重拍在桌案上,“朕日日殚精竭虑,只为了朕的子民能有好的生活。”
“但是他们呢,一个萧相,门下家仆可以为所欲为到这般境界。”
“马踏百姓”李暮寒面色一片漆黑,“他踏的是朕的心啊。”
殿内,太监侍女跪了一地,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多出一口。
龙颜大怒,说的就是皇帝此时的心情。
“皇上”李玉小心地开口,“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皇帝面色更黑。
该怎么做,他恨不能现在就去抄了萧相的家,看看他的家底是不是正如奏章所报的那样。
但是,皇帝手掌握起来。
李暮寒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回自己的龙榻,他的声音就好像陡然拉紧,
龙唇中吐出四个字来,他说,“明日再议”
李玉心下缓缓松口气,知道皇帝毕竟是看在那个人的面子上。
皇帝今晚本打算到萧婉兮那里,但是这般情况,无人敢提醒。
皇帝一个人便在龙榻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