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宸一到济州,就忙得不见了人影。
济州盐铁本是政府专营,但从外运回来的盐,总会被海盗捷足先登。
于是食盐也就更加珍贵,官府无奈只能抬高盐价。
史书记载,“盐铁价贵,百姓不便,淡食度日”。
林之沐边走边想,湖面泛着粼粼波光,君天宸处理的不仅是盐铁昂贵的问题。
他要面对的还有海上飘忽不定的海盗,甚至还有这个国家累积已久的盐铁弊端。
盐铁专营虽然可以筹措大量的经费,但权利一归了官府,便会出现很多问题。
诸如贪污腐败,质量低劣……
先帝曾一度废除盐铁专营,却迫于经济压力,不到两年只能再度恢复。
在这样的政经压力下,君天宸竟然还记得下一道命令:
仔细做几道吃食,送到东厢房来。
东为贵,东厢房自然是君天宸的居所,君天宸忙得脚不沾地,东厢房都去不了几次。
那菜自然是为林之沐准备的。
林之沐嗜吃,大概是幼时常常吃不饱的缘故,大时总会比旁人更喜欢吃一些。
到了济州,林之沐反而清闲了下来。
吃饱喝足了,她自己转完大明湖,又去了趵突泉。
到晚上到了济州府时,才知道自己的房子被安排在了最西侧。
林之沐倒也不在意,依旧是该吃吃该逛逛。
这日,林之沐正在茶馆喝茶,却听到了不该听的桃色绯闻。
说话人讲的桃色事件是这样的。
话说,济州刺史有一个小女儿,长得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这刺史之女长得好看且不说,关键是人家还有着柳絮之才。
林之沐吞一口茶水,这“柳絮之才”她是听说过。
西晋有个才女名唤谢道韫,一句“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流传了几百年。
所以,后人说起这柳絮之才,便会不约而同想到那个充满才情的女子。
林之沐再捏一块小点心,这刺史之女可以和谢道韫相提并论,看来确实不是简单的闺中之女。
然而,就是这位待字闺中,有着花容月貌的刺史之女,在去年的上元佳节,被海贼掳了开去。
那海贼素来是无恶不作,抢劫官盐,放火烧人。
济州人都恨死了那群海贼。
刺史大人惊惶惊乱,刺史府几乎倾巢出动。
但是,船只还不曾入海,那刺史之女居然自己回来了。
从失踪到回来,前后整整过了三天。
有人说,三天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么一个青白的大姑娘,进了海贼窝,能这样干干净净出来吗?
有人说,这是海贼被那刺史千金感化,不忍伤她,便放她回来。
还有人说,这刺史之女其实早和那海贼之主有染……
市井街头,说什么的都有。
但好在是回来了,偌大一个刺史府没有人过问,寻常百姓自然不敢说刺史千金什么。
传着传着,风向渐转。
居然成了,这刺史之女其实是海神妈祖的化身,她专程前往海贼处,用心感化,三日后才功成归来。
在那之后,居然有半个月,那群可恶的海贼没有再海边兴风作浪。
于是,这刺史千金的大名在济州越来越响。
林之沐到了济州府时,在府里待了两天,终于在一个午后见到了刺史千金。
大朵大朵的芍药在阳光下绽放,一个粉衣纱裙女子站在大片芍药花前,阳光撒在她身上,人和花一样的亮眼。
林之沐被这样亮丽的粉色晃到,几乎有些睁不开眼。
李丽妍,济州刺史之女。
在众人口里,可说是济州第一女。
林之沐退后一步,方才行走时,她黑色布靴之上占了些许的花泥。
前面的李丽妍美丽的不可方物。
她听到这个美丽的女子开口,
“姑娘便是林姑娘吧?陪着君公子一道前来济州府,姑娘辛苦了。”
林之沐笑,果然是这济州府的小主人,最近刚入济州府的,君天宸带来的唯一一个女的,可不就只有一个林之沐。
李丽妍上上下下打量着林之沐。
极美的眸中露出几抹惋惜。
她的声音亦是极好听,“姑娘可知济州府前堂,爹爹安排了夜宴。”
林之沐扬眉看着李丽妍,她眸中不曾遮掩的惋惜就这样直直撞进林之沐眼里。
林之沐是君天宸唯一带过来的女子,爹爹却自作主张把她的卧房安排到了西厢房,和君天宸遥遥相对。
今晚夜宴,还特意让她打扮好了前往前堂献酒。
爹爹的心,即便是三岁小儿都能看出来,更何况素来聪慧的她。
林之沐笑了,有笑意在眸中浅浅漾出,“姑娘的意思是?”
李丽妍眼睛中泛起光来,齐王殿下年不过二七,钱权尚且不提,又素来洁身自好。
“这天下间哪个女子不希望嫁一个这样的丈夫。”
她看着林之沐,“我不怪爹爹,是正常的父母,家中有女待字闺中,都会把心思打到这样一个人身上。”
林之沐看着面前的李丽妍,右手不自觉捏上了耳朵。
看着这样一个女子,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同时,汩汩的醋意也不知从何处翻滚了起来。
到了戍时,君成过来找林之沐赴宴。
君臣初时是在东厢房找林之沐,后来在东厢房附近都找不到林之沐的身影,一打听才知道林之沐被安排到了西厢房那边。
君成见到林之沐时,林之沐脸色尚有些不霁。
“我不去,你们大男人之间的聚会,我去做什么。”
君成是不明白为何短短几日不见,林姑娘竟然变得不太好说话起来。
“公子特意让我请你过去的。”
林之沐从床上走到桌前的凳上,“说不去就不去,我去了只会打扰到你们公子的好事。”
“你还不赶紧走,反正你们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不是吗?”
林之沐也确实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但是心中就有怒火在汩汩上升。
君臣一头雾水走出房间,到前厅将林之沐这反常的举动如实报给君天宸。
君天宸本自眉头微锁,听着听着忽然就笑了。
这丫头,莫不是生气了。
是因为他几日不曾顾上见她?
君天宸在心里推翻了这个假设,以前他忙起来也经常几日不曾见面,她也不曾生气过。
君天宸听到君成说,直到走到西厢房,才见到了林之沐。
君天宸看向君成,“这是谁安排的住处。”
西厢房,林之沐正心中不痛快。
一方面,她在提醒自己不要不痛快,这和君天宸又没什么关系。
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的生气,至于生什么气,她自己也确实不知道的。
正百转愁肠间,卧房的门开了。
两个小厮模样的人进来取东西。
林之沐站起身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二人看林之沐一眼,也不多说什么,拿着东西就往外走。
林之沐正待阻拦,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是我让他们过来的。”
林之沐一抬头,就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君天宸。
他身上似乎流动着某种光华,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林之沐看着他,眼睛里就带了惊讶,声音却带了连她都搞不懂的赌气,
“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刺史女儿如花似玉,还不够留住你的脚步吗。
林之沐心里知道,这和君天宸没有丝毫的关系,但心里就是忍不住的难过。
君天宸一愣,这还是第一次她这样对他说话。
他掰转过她的肩膀,让她的脸面向他。
林之沐移开眼睛,就是不看君天宸一眼。
君天宸一双眼睛仔仔细细看着林之沐。身上流转的气息几乎能让她眩晕。
忽然,君天宸笑了。
他看向身后的小厮,“你们先下去。”
待那两个小厮下去,君天宸长臂一勾,将林之沐揽进了怀里。
他的声音在林之沐耳边响起,“你在吃醋。”
“谁吃醋了?”
林之沐瞬间炸毛,就好像是一个炸毛的狮子。
“呵~”他的气息在她耳边拂动。
“果然是。”
君天宸揽着她,心跳声就跳动在她耳边。
“能走进来这里的人很少,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你不愿我与谁接触,你说,我听。”
他的声音也像流水一般,轻轻地在她耳边响起。
一年前,他尚且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正如他所说的,能走进他心里的人很少,因为喜欢他,她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一年后,他将她放在心里,从此,这世间的风风雨雨,全部被他隔离。
林之沐靠在他怀里,属于他的气息就直直地充到她鼻端,让她更加目眩神迷。
“如你所见,我很执着,有种钻牛角尖的执着。”
“但我也会怕,若是我的喜欢成了一厢情愿,我已经不想再承受一次那样看不到边际的失落。”
林之沐将脸埋在他怀里,眼中有泪几欲喷薄而出。
她可以很坚强,比任何人都坚强。
将所有脆弱深深隐藏到骨子最深处,不让任何人有窥探的机会。
但那脆弱一旦喷发,就像复活的火山,淋漓宣泄到让人无所适从。
君天宸加深了那个拥抱,“你的未来,交给我。我不会让你失望。”
君天宸带着林之沐走到前厅,在君天宸示意下,夜宴已经进行了半个时辰。
济州刺史李夫长急忙过来迎接,却看到了君天宸身后的林之沐。
林之沐笑了,“怎么,没想到我会来是吗?”
她看着李夫长,“如果影响到刺史计划,林之沐先行抱歉了。”
李夫长的笑带了几分尴尬,“姑娘说的哪里话,姑娘能来,蓬荜生辉,姑娘请上座。”
林之沐的座位被安排到君天宸右手侧,这里看众人,视线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