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意思显而易见,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情,惠妃却知道。
而且林之沐被痛下杀手,不过是昨日发生的事情。
惠妃知道这么早,难道和她有关系?
惠妃看着皇后,忽然就笑了。
她嘴角带了不以为然,“这件事已经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姐姐近日生病,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不过萧家的人竟没人来告知皇后,这姐妹亲情也太淡薄了一些。”
萧婉兮勾一勾唇没有说话,她身后的丫头看着惠妃。
“惠妃都说了,我们娘娘身体不适,相爷怜惜我们娘娘,不想让我们娘娘多操心。”
“这本是相府一家的事,我们娘娘多谢惠妃的善意了。”
惠妃看着萧婉兮身后的侍女,她把玩着手中金甲,“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
“给我掌嘴。”
惠妃看着萧婉兮,这个皇后美则美矣,但是一进宫便称病不出。
一不争,二不强,似乎就从偌大一个宫廷消失。
但是,宫廷是哪里,岂是你想隐藏就隐藏得了的。
既然你一味示弱,便不要怪她踩着弱者上位。
惠妃素来是嚣张跋扈惯了的,她看着身后往后缩的嬷嬷,冷声下令。
“一个丫头而已,本宫还管不得了?谁不动手,便是违抗本宫命令。”
“违抗本宫命令,你们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惠妃一言,就像是给鸡打上了鸡血。几人即便不敢,但也怕了惠妃的手段。
萧婉兮笑了,是被惠妃生生气笑的。
她扶着丫头的手站起身来,笑着看着身后跃跃欲试的众人,“打本宫的人,你们可以试试。”
萧婉兮话是说给一干嬷嬷,但眼睛却是看着面前的惠妃。
萧婉兮笑着,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笑意,
“你给本宫听着,本宫是皇帝从乾元门抬进来的正宫皇后。”
“这个皇宫,只要本宫在,你就一日是个妾。”
说这番话的时候,萧婉兮依旧是笑着,但是气势从身上一点一点迸裂开来。
那是属于上位者的气息。
惠妃或许忘了,萧婉兮在进宫以前,是萧相捧在手心里的相府千金。
历经两朝三代的老臣就培养了这么一个千金女儿,那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那个女子不出闺门,就已经名动了长安城。
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是善茬,怎么可能就像表面上那样无害。
萧婉兮的话继续在惠妃耳边响起,
“不要妄图把本宫当傻子,更不要把本宫当软柿子拿捏。莫说本宫身后的萧相府还在,即便是萧家不在了。
本宫也是这大元的唯一皇后。”
萧婉兮浅笑着看着惠妃身后之人,“妄图掌掴本宫身边之人,掂量一下你们有几颗脑袋。”
萧婉兮拉着身边的侍女离开了,留下一堆面色各异的众人。
蛰伏的老虎不是猫。
不是皇后软弱不咬人,只是风头过剩,这个聪明的女人懂得暂避锋芒罢了。
至于惠妃。
明妃转头看着惠妃,“姐姐不要生气,皇后娘娘说得对,我们毕竟是从侧门进来的。”
地位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地位尊崇的皇后。
惠妃右手一拂,桌上的瓜果滚了一地。
侧门侧门,她不过就是比她萧婉兮迟进宫一个月,为何要受她的压制。
明妃朝惠妃行个礼,转身离开。
就你今日这般做法,不用比,就已经输了。
论出身,论才智,论相貌,你哪一样比得上乾清宫的那位皇后。
大理寺监狱里~
萧正钦坐在石头上,看着桌上的茶具,一言不发。
那日,他并不曾对驸马动手。
驸马将所有人遣出去,要和他做一场比试。
他接到驸马递过来的匕首,心下隐隐觉得不合适。
但被驸马一激,脑袋一蒙,再有了意识,那把匕首已经插在了驸马身上。
待反应过来,他忙里忙慌便要将那把匕首拔出来,可那匕首刚一拔出来,送菜的小二便推开了雅间的门。
人证物证,在那一瞬间,全齐了。
萧正钦脑袋有些混乱,他知道自己入狱事小,连累萧家事大。
他站起身来,心中一片急躁,却听那边狱卒开了牢门,“长公主要见你。”
长公主一进牢门,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萧正钦看着李暮环,眼睛中带了说不清的复杂。
曾几何时,他是梅花树下少年郎,她是娇憨小女孩。
她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没有绚烂芬芳的梅树,只有梅花树下的他。
他皱一皱眉头,便心疼坏了站在身旁的她。
七八年前,李暮环做为先帝最疼爱的女儿,随着先帝下江南。
那时候,陈家未倒,还是江南有名的皇商。
李暮环一眼便看到了拖着托盘的陈正钦。
少年眉如画。
少女娇且憨。
十四岁的李暮环拉着同样年幼的陈正钦,“你长得好漂亮。”
陈正钦满脸的不服气,“只有姑娘才说漂亮,我可是男人。”
李暮环看到好看的事情心情愉快,“好,你是男人,那你可能保护我?”
陈正钦点头,“自然是能的。”
李暮环伸出手来,“那说好了,以后你都要保护我。”
陈正钦看着她,“好”
少年时定好的事情,总有几分孩子气。
圣驾离开江南,便再没有回过头。
昔年的那个小女孩,不过转瞬就已经长大。
她在人群中寻找着当年的那个少年郎。
皇帝问她想要什么样的驸马。
她撒着娇和自己的父亲说道,
“我要陈家的二郎做我的驸马。”
她心中藏了一个他,她努力变漂亮,努力变好看,只希望将来再见他时,不会比他逊色了。
父皇应了,命人去江南传达旨意。
她满心欢喜,只待消息传回,便做他唯一的妻。
但是,即便是她想遍了所有结果,都没想到:
当年的皇商陈家,在圣驾离开的第二年,便因为一把大火,全家没落。
那被公主殿下放在心上的陈家二郎陈正钦,早便没了下落。
公主不甘,亲下江南,看到已经狼藉成一片的陈家,足足哭了三天三夜,才终于回到长安。
既然不是他,配谁都一样。
她漠然接受了皇帝爹爹为她择的亲事。
没有人知道,天意就这般弄人,缘分就这般浅薄。
公主离开长安到江南的时候,陈正钦历经辗转,终于到了长安。
他不甘心陈家就这般没落,他日日到书院听学,想要凭借自己金榜题名。
公主高高在上,哪怕做梦都没有想到,趴在书院门口,如同乞儿一样黑漆漆的少年,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长安大街上,公主銮驾不是没有经过,陈正钦不是没有见过。
一个根本没有想到,一个认为不可能,彼此就这样生生错开了去。
第二年,十六岁的李暮环风光大嫁。
公主銮驾经过陈正钦身边,陈正钦心如止水。
原本身为皇商,配皇帝最爱的长公主,已是委屈了公主之尊。
更不要说他而今,不过是一个人人唾弃的乞儿。
他摇摇头,继续到书院听学。
那年冬天,经过的萧相终于发现与众不同的他,将他带回了相府。
一番考察后,将他认为义子。
而她已经为人妇,整整半年。
造化就这样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偏偏隔了天涯。
她不会休夫,他不会委身,二人就这样生生错过了。
原本以为二人就这样走成了平行线,从此再没有相交。
却在酒楼上,就在那个驸马去世的酒楼上。
二人擦肩而过,然后双双顿住。
她转身,面上是惊喜,亦是惊讶。
“陈,二郎?”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看着她,眼睛中带了情,却摇摇头,
“不,萧正钦。”
不是陈二郎,不是陈正钦,而是萧正钦。
那边,驸马就在马上看着他二人,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她执着地看着他,“为何不来找我,我就在公主府,为何不来找我。”
萧正钦看着她,“公主千金之躯,正钦不想冲撞。”
他退后一步,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
退后的那一步,名字叫“隔阂”。
失落一点一点漫上她的眼睛,然后被坚强取代。
她转身,再不将公主的尊严践踏在地上。
“驸马,我们回府。”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固执的没有转头。
若是她转过头哪怕看一眼,也会看到昔日那漂亮的少年郎,泪水湿了满脸。
就这样吧,命中注定的错过,怨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