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茶的风俗从前朝就已经开始兴起,在先帝时达到鼎盛。
斗茶主要是茶修,杯洗,挑茶,煮茶,斟茶,品茶这一系列的过程都注意人的修身养性。
心急了烹不出好茶,火候未到煮不出好水。
甚至有人为了一壶好水,特意到山的最高处,取晨间微露。
因为斗茶功夫着实很深,所以,这也成为禅修的一种。
每年的茶道比赛都放在了金秋。
一来天气也不那么燥热,人心不那么烦躁。
二来金秋乃是收获的季节,此时斗茶有更多的乐趣。
就在文殊菩萨大院里,放着二三十个桌案。
每一个桌案右上角,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红木,上面写着参与斗茶人的名字。
左上角是上好的雪白瓷盏,里面放着各自要烹饪的茶叶。
有的人是一块茶饼,用瓷碟盛放。
一年一度的茶道比赛,周围围了很多人,都被五台山的诸位师傅们拿长棍隔开。
住持的,自然是方丈释空。
季全非就坐在左手边第三个。
他左上角放着一个青花白瓷盏,
那瓷盏之外,一个白纸上写着“普洱”。
林之沐眉头一皱,那茶林之沐亲自喝过,烹饪的还是释空。
那样苦涩的茶,他就用它来比赛吗?
其他人已经准备完毕,一声令下开始,各人各显神通。
有人开始不慌不忙开始挑茶,将那茶饼挑成一条一条,放入自己杯内。
有人开始清洗杯盏。
季全非抬手,将右手的茶叶放入杯盏。
若茶叶呈条状,则先放茶叶,将水注入过程中,茶叶缓缓从底飘上来,既好看,也出味。
若茶叶呈团状,则先注水,后放茶叶,茶叶缓缓沉下,然后再飘起,端的是奥妙无穷。
半个时辰后,滚沸的水已经沸腾,季全非将那水缓缓注入杯盏里。
他动作带着娴熟的迟缓,将第一盏倒掉,只剩了半杯。
然后重新注入第二盏。
半个时辰的功夫,此处已经茶香一片。
带着茶叶的甘,带着茶水的香,就这样扑到每个人的鼻尖。
那小杯的茶水,由释空品尝,然后给出答案。
林之沐只尝了季全非的那茶,她实是好奇,那苦涩的茶如何可以参与评比。
初入口带着苦涩,到口中竟然带上了芳香。
第一名终由一个四旬师傅获得,他未出家之前,本来就是做的茶博士,很多达官贵人专门点他烹茶。
或许是烹茶的手艺愈发的娴熟,他竟然直到三十多都没有娶妻。
后来父母过世后,一个人辗转到全国各地,终于到了山西境内,换了度牒,到五台山成了和尚。
第一名实至名归。
最后,季全非以普洱新茶,烹之带香,终得第三。
斗茶乃是其要,最重要的是心境。
否则,寺院也不会将斗茶引入禅修的一种。
林之沐放心了,她是发自内心的为他感到开心。
第二日,林之沐离开武台山,上山下山皆步行离开。
就在那菩萨顶上,季全非和释空并立而站。
林之沐的身影一点一点变小。
释空看着季全非,“你可后悔?”
那本自已经服用“忘情丹”的季全非将视线从林之沐身上收回来。
“既然做了,又有什么后悔的。”
只要她过得好,就够了。
五台山后山,种着几株断肠草,熬之服用,可忘情。
但是,季全非并没有服用。
他宁愿就这么将她放到心底,将对她的感情捂起来,也不想让他成为她感情的羁盼。
菩萨顶内院,丫头为释空和季全非清洗茶盏。
普洱茶香从茶壶里汩汩冒出。
丫头忽然泪流满面。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白色身影,释空和季全非坐到茶桌前,
却没有斗茶时一丝一毫的甘醇。
只有无穷无尽的苦涩。
释空和季全非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头看彼此一眼,就那样吞下了从舌尖苦到舌根的茶。
林之沐下了五台山,便去了北方。
这一年来,她经过的地方,她想再重新走一遍。
当初为了寻找季全非经过的一系列的村村落落,而今,她一个人走。
第一个去的地方,是那戏曲之城。
舞台上唱着董师傅改编的《墙头马上》,那女子李千金不顾家中反对,毅然决然和她心仪之人离开 。
而那离开的公子素来怕自己的父亲,将李千金藏到了自己的后宅,就这样过了八年。
二人生下一双子女。
后来那父亲发现,将李千金赶了出去,却发现李千金竟然就是和自己儿子定亲的那家小姐。
大团圆结局。
这样的结局,就好像秋缘君和袁修道。
二人历经磨难,终于修成正果,还领养了一个孩子。
就在那《墙头马上》,董师傅特意让那孩子出演了剧中的小男孩。
孩子不过八岁,怯生生躲在秋缘君身后叫她姑姑。
那孩子也是喜欢唱戏的,一登台,眼神中的专注和秋缘君如出一辙。
林之沐想,这也是秋缘君收留他的原因之一吧。
林之沐见到董师傅时,他正皱了眉头想唱段。
看到林之沐闯到他屋子,二话不说拿着修长的竹竿将她打了出来。
董师傅的脾气依旧还是又臭又硬,即便如此,董师傅还是将新写的唱本,手抄了两本送给林之沐。
蝴蝶谷里,卢果和萧然的小果然,已经能光着屁股满世界爬了。
小果然右手抓着一个雪白的玉佩,留着口水就往嘴里塞。
卢谷主心疼地从小果然手里夺过玉佩,“这可是隋朝的,这可是宝贝,吃不得,吃不得。”
卢果笑嘻嘻地看着林之沐,问她的好事什么时候到。
林之沐一愣,打个哈哈让过。
不管是袁修道还是卢果,他们能有一个好结局,这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情。
云家堡里,云中歌已经不再乱跑,或许已经过了爱闯祸的年龄。
他也不再到处找人切磋武艺。
林之沐见他时,云中歌手里拿着一份食谱,在厨房鼓捣一份吃食。
所有下人离得远远的,据说这厮用内力催火,已经炸了一个厨房。
云中歌看到林之沐,眼睛瞬间一亮。
他将一个盘子递给林之沐,“我特意给你做的,不吃可不够交情。”
林之沐到的时候没有通知任何人,他又如何未卜先知给她做吃食。
看着下人们离得远远的,知道都是被他吓唬惯了的。
林之沐惊恐地看着那托盘里黑漆漆的一块,想问他里面是烧焦的肉,还是恼羞成怒直接将炉下的一块木炭放到了盘子里。
终于在云中歌热切的眼神下,林之沐落荒而逃。
一个时辰后,云中歌终于将自己洗涮干净坐到了林之沐面前,他看着林之沐,“你和他的好事什么时候到啊。”
又是一个多管闲事的。
“谁啊?”林之沐看着云中歌,死活不去接他的话。
云中歌不客气的在林之沐后脑勺重重拍了一下。
“和我装傻充愣,你们都那样了,还不赶紧成婚?”
林之沐看着他,这下眼睛中确实带了疑惑,“我们都哪样了?”
云中歌眼睛看着林之沐,知道她困惑不是作假,“他为了你连伤都受了,你还不为他负责吗?”
像他们这样的人,爱惜自己向来胜过这天下的一切。
这样的人可以为了她受伤,云中歌定然以为是真爱了。
云中歌看着林之沐,看她的眼神像是傻子,这样的人还不赶紧抓住,还有等到什么时候。
云中歌一五一十的说给林之沐,末了还补上一句,
“要是真有那么一个人能把老子气吐血了,老子一定要先把她杀了。”
林之沐心中一跳。
曾几何时,君天宸和云中歌一样,都是断情绝爱,心冷如铁之人。
但是因为她,他竟渐渐有了人情味。
屋外天已经黑了,黑沉沉的天幕将林之沐的心压得乌沉沉。
林之沐忽然特别想要回去。
她想抱抱他,她想借着他的体温取暖,她想告诉他,她再也不离开了,往后余生,二人彼此作伴。
从八月到十一月,她竟然已经离开了三个月。
“你做什么?”
云中歌看林之沐转身出门,忽然叫出声来。
“你个疯女人,你要走也要等到天亮了再走。”
但是他的声音,林之沐已经听不到了,或许听到了,也只当随风而过。
她要见他,然后再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