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奶奶的女儿今年四十六，左邻右舍的小辈都叫她一声张阿姨。她是个全职家庭主妇，每天早上七点送完孩子上学之后，她就会顺路去菜市场买菜。从学校去菜市场的路上刚好会路过一个大型商场，玻璃幕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显示屏，每天八点左右，会播报一些新闻节目。
张阿姨每次路过等红绿灯时都会习惯性地看一会儿，今天也不例外。
只不过今天这个“新闻”，有点奇怪。
新闻标题起得很有噱头——寻找多年前坠机案真正元凶。张阿姨作为受害者，起初每次看到这样的标题都会心一紧，但时间长了，她也就逐渐麻木了。如今只不过是稀松平常地扫一眼，却被画面中的一个背影瞬间攫取了心神。
女孩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戴着一条深蓝色的围巾，短扎扎的头发拨在围巾外面，后脑勺挑起一撮，胡乱扎了个丸子。
那天陆洱带着鱼从张阿姨家里离开时，她就站在门口，目送陆洱远去，这个背影在她记忆里分外清晰，丝毫不差地和视屏中的影像一一对应。
张阿姨打了个激灵，连忙去听视频人中的话。
那个人坐在一盆绿植后面，一个无趣又普通的遮掩方式。他说：“你如果看到这个视频，就应该知道我在找你。”
“你一定知道我是谁，你也知道我找你干什么。”
“我找不到你，只好找到你亲近的人，请她帮我一起找你。”
“如果找不到你，我会疯掉，我会死去。”
“在我死掉之前，我会带着她一起去死。”
……
张阿姨回家的时候，提着塑料袋的手一直在哆嗦。
旁人看来只不过是地方小频道惯例用来哗众取宠的一场闹剧，但只有她比谁都清楚，视频里的一切恐怕都是真的。
她不知道姚大壮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为什么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抓住了姚大壮的袖子。
“视频……新闻视频……”张阿姨的声音变了调：“那是绑架！”
“我知道。”姚大壮皱眉：“我养了陆洱十几年，那条围巾还是美美送她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究竟怎么回事？”
张阿姨的眼泪掉了下来：“视频里那个说话的人，我见过。”
“有一天，他找到我家，提出一个很古怪的要求。”
“他说想要我从小陆家带出来的那条鱼。给了我一万块钱，和一条一模一样的鱼做交换。”
“他还叮嘱我，要多去看看小陆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她回来了，让我记得，一定要把那条鱼……还给她。”
“咔。”
日光灯毫无预兆地打开，雪亮的光瞬间充满整个黑暗的房间，陆洱下意识一闭眼，只听见铁门“哗啦啦”响了，应该是门外的锁链被打开，接着，有人走了进来。
在黑暗里呆久了，光线对眼睛的刺激比想象中更大。陆洱缓了半天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空凳子上坐了人。温先生坐着，管笠站在他的后面。
“你……”太久没喝水，一说话，嗓子就像撕裂一般疼痛。陆洱苦笑了一下，强忍着满口血腥气道：“你抓我没用。”
温先生先没搭理她。而是转头问管笠：“怎么不给她一杯水？”
“不能给啊。”管笠老神在在地说：“一不小心，就会被她男朋友利用，然后成为攻击我们的武器呢。”
陆洱听了想笑。她男朋友是海神又不是水神，这些人未必过于小心。
她男朋友……
男朋友。
这三个字在她干涸沉寂的心里重重下落，敲碎了封在表面上的冰层。
管笠将她带回陆地之后，直接把她关进了这个铁皮笼。没有水，没有食物，关上门时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寂静。陆洱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在此时此刻保持清醒。
他们想先击碎她的防线，再轻而易举地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但她不能放弃。溯从还在等她。
管笠说：“其实你不必对我们有这么强烈的抵抗。话说开了，说不定我们是同一条战线的呢。”
陆洱抬起头来看向他。他故作温柔的时候，整个人凉腻得像是一条蛇，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我听说，你被S带到海底的时候，你是不愿意的？”
陆洱低声问：“谁说的？”
“别套话。”管笠微笑：“你觉得我会把我好不容易安插在S身边的人的身份告诉你？”
陆洱一抿唇。
“不管是谁告诉我的，你不情愿，对不对？毕竟S一直都是一个罔顾他人意愿的人。”管笠低柔地说：“我也知道，你心里只有溯从，对不对？你不想见他吗？”
陆洱眼皮微微一跳：“你有办法见到溯从？”
“我当然有办法。”管笠说，“很简单。溯从和S共用着同一具身体。杀死S，你的溯从，不就回来了？”
是……这当然是一种办法！陆洱瞳孔巨震，但她很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偏过头去。
“当然，你不忍心动手。”管笠说，“这一切你都可以交给我。你只需要装作不知情，然后在溯从醒来之后，和他双宿双飞就好。”
陆洱垂着眼，面色平静，疯狂颤动的睫毛却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安。
管笠却胸有成竹，不再多说，只是含笑等着她的反应。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似乎陆洱都凝固成了一座石雕。她微微一动，抬起眼皮，望向管笠：“如果我要溯从，你要什么？”
“你是怎么从S手中逃出来的？” 管笠笑了，“我要你对付S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