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的热砂尽头是红得想要燃烧起来一般的红树林。
陆洱沿着海岸线一直跑一直跑,耳边隆隆作响。她喘息着朝海的尽头望去,天际线那里出现了一条白色的线,以极快的速度变宽,像是要朝她压迫而来似的。
那是海啸。
恐怖的末日之灾终于波及到了这最后一片海域,她再不快一点,就真的来不及了。
可是……可是她要找的东西在哪里?
陆洱跑进树林,左右张望。她的胸口灼热,仿佛有个小东西在贴着皮肤燃烧,有些话几乎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溯从!溯从你在哪里?”
“出来!我找不到你!”
“我知道你在这里!”
面前是茂密的火红树叶,陆洱来不及抬手去拨,直接护住头脸闭上眼睛冲了过去!
冲过树林,她再睁开眼睛,步伐就戛然而止。
面前是一个很小的湖泊。比池塘大一点,蕴满了深绿色的水。
湖泊中心,漂浮着一座水晶棺。
溯从……不,是一个和溯从长得极像的人类,就仰面平躺在那里面。
找到了!
陆洱几乎毫不犹豫地跳下水去,拼命游到湖中心。棺材盖子一推就开,陆洱湿漉漉的手直接摸上里面的人的脸:“溯从,溯从你在里面吗?”
周围只有风声和海啸即将到来的低沉轰鸣。
陆洱看到这样一张脸安静地出现在她面前,突然心中的委屈和害怕都翻卷而出,仿佛刚才那个故作坚强寻找线索的人不是她一样。她哽咽着推棺中人的身体,小声哀求,从一个无坚不摧的女战士瞬间变成了需要人怜惜的猫咪:“溯从,溯从,你再不醒来,我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溯从,帮帮我,帮帮我。”
“呜呜……溯从……”
陆洱不可抑制地痛哭起来,她紧紧扒着水晶棺的侧壁,整个人哭得歇斯底里,泪水完全模糊了世界。
模模糊糊地,她似乎听见风送来一声叹息。
“世界即将被颠倒,灵魂痛苦而快乐地被分割。神要走下他的神坛……”
“白日与黑夜不分,末日将要来临,钥匙早已交付,生死就在一瞬。”
“是谁!”陆洱猛地抬起头来,朝空气大喝一声,“是谁在说话!不要再念了!”
她的眼睛还仍然不能看清,但耳朵却是通透的,那吟唱的声音前所未有地一字一句清晰地送进她的脑海。
“世界将被颠倒。”
“……世界将被颠倒?”
“颠倒?”
陆洱喃喃念出声,她突然睁大眼,然后松开手,一个猛子扎进了湖水中!
在她全然没入水中的瞬间,天和地的位置瞬间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湖面变成了土地,湖水化作空气,水晶棺支离破碎,透明的碎片打碎重组,铺成了脚下的路。
陆洱擦干眼睛,抬头看去。
路的尽头,溯从站在那里望着她。银色的长发迤逦至地,他面色苍白,目光温柔,脸上带着浅浅的忧郁的笑容。
看到溯从的瞬间,陆洱几乎心脏都停跳了。
她发疯一般朝溯从冲过去,想要用力拥抱他。但溯从却退后了两步:“别过来。”
“交接还没有完成,你碰到我,就会被我带进错乱的时空里,再也没办法回来。”
陆洱刹在他面前,急促地问:“怎么回事?”
溯从没有回答。他仰头看了看天。
“就快来不及了。”
陆洱一激灵:“啊,是,外面变天了……S他……”
“钥匙我已经给你了。”
溯从的目光从她脸上恋恋不舍地下移,落在她锁骨之间。“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
“等等。”陆洱突然问,“如果我失败了怎么办?”
“人类文明将会戛然而止,地球开始新的纪元,数十万年……或者百万年后,再产生新的文明。”
“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溯从摇了摇头。
“那如果……”陆洱抿了抿唇,“如果我放弃这个世界,现在跟你走呢?就算被带进另一个时空也没关系,我一定能跟你在一起,对不对?”
溯从微微吃惊地抬起头来。
陆洱固执地凝视着他:“其他人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你知道的吧?”
似乎他只要同意,她马上就会跟他走。
但溯从却立刻摇摇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
“你不用这样试探我。”溯从说,“我了解你。如果你选择跟我一起,你就不再是我认识的你了。”
“我的小洱,是个勇敢又执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躲在别人身后一味逃避的人。”
陆洱也笑了:“我觉得也是。”
脸上刻意堆砌的偏执卸下,陆洱耸耸肩:“没办法,你们海里的怪物太多,各个都能变来变去,我生怕又是别人来骗我做坏事,这个关头,我可没办法承受被欺骗的后果了。”
溯从指指头顶:“那你还不快走?”
“就走就走!”陆洱转身,朝溯从挥了挥手臂:“等我回来!”
——如果回不来呢?
——那就是我一味执着的原罪,是我带给地球沉重的后果。这个原罪会至死烙印在我的灵魂,我永远受罚,不得解脱。
——但就算如此,我也要去试一试。
天与地再次旋转,“哗啦”一声,陆洱浮出水面。
胸口愈加滚烫,陆洱抬手一摸,摸到了她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小玩意儿——溯从送给她,嘱咐她好好保管的“钥匙”——那枚海哨。
陆洱含进唇间,深吸一口气,用力地吹响了它!
“哔——”
再次深呼吸!再次吹响!
“哔————”
深呼吸!吹响!
“哔————!!!”
S!你听见了吗!
哨音高亢的频率穿透滚滚乌云和狂暴的海浪,送进了神的耳朵。
神的悲鸣戛然而止,然后,它白色的眼珠微微颤动,从眼角落下了一颗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