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框上,张叔的名字变成了“正在输入……”,断断续续,等了好半晌,就像是张叔在犹豫,一段话不停删删减减,始终敲不下发送一样。
又过了半天,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弹出来:“你先听一听吧。”
陆洱有点莫名,她点开了音频。
一段杂音扑面而来,仿佛瞬间将人拉到那架摇摇欲坠的飞机上。仪器报警声,人叫嚷的声音,奔跑声,东西掉落声,繁杂地混在一起。
这样的声音大概持续了四五分钟。就当陆洱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呯”地一声巨响,一个女声清晰地插进来:“不能再往前飞了。”
陆洱浑身一震。
家里有各种存档的教学视频和汇报音频记录,这个声音,她从小到大听过很多次。这是她妈妈魏馨的声音。
有人问她:“为什么?”
魏馨的声音很冰冷:“难道说,劫机的人说什么,你们就打算做什么?”
“可是……他们只是让我们飞到他们要去的那个机场啊?”
“你们没脑子吗?”魏馨斥骂道,“他们要的东西在飞机上,你们把那东西替他们运到机场,你们还有什么用?到时候一个人都活不了!”
陆洱听着,手指几乎要将衣角抓出洞来。
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其实她已经基本听明白了母亲的处境。
飞机上带了某一样珍贵的东西,有人不惜为此劫机;他们要求飞机开到指定的地点,方便他们取走东西;而方才的对话,十有八九是发生在魏馨和客机飞行员之间。
可是……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让人能够丧心病狂到牺牲几百人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东西一定足够稀有,也一定拥有足够大的能量。
陆洱心中浮起一个不该浮起的影子。她连忙晃晃头,继续听。
飞行员显然不同意魏馨的擅作主张,但魏馨态度强硬,几乎咄咄逼人,音频中立刻吵了起来。
争执声很快被另一声巨响打断。伴随着的,还有枪上膛的声音。
杂乱的各种声音再次一同爆炸,全被黑匣子收入囊中。无序的三分钟后,“咔”地一声,所有声音骤然消失。
陆洱心惊肉跳,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就好像亲眼见到飞机坠落一般,陆洱做了好长时间的准备才低头看去。
音频已经结束。
陆洱把手机放在一边,闭眼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从方才的情境中缓过神来。
但让她拿起手机听第二遍,她又鼓不起勇气。
想了想,陆洱给张叔发了个消息:“你让我听什么?”
张叔很快就回了过来:“7分20秒。”
7分20秒?陆洱诧异地低头确认了一下音频的总时长。
——7分58秒。
最后的几分钟全是杂音,张叔的意思是,音频的关键在这段杂音里?
陆洱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似的,紧张到浑身血液都不再流动。她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手拿起了手机,点开音频,直接把进度条拖动到七分钟。
杂音。杂音。
数字一格一格地逼近七分二十秒。
陆洱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呼吸。
她把声音开到最大,听筒凑到耳边。
7分17秒。7分18秒。
人群中爆出惊恐的尖叫,有什么重物倒地,一声巨响。还有一阵沉闷的“嗡嗡”声,像是风声。
等等……风声?
“溯从!走!”
陆洱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手还维持着拿手机的动作,脑中一片空白。
音频很快自动结束播放,陆洱眼珠微微动了动,机械地把手机举到面前,然后把进度条重新拉回七分钟。
“溯从!走!”
“溯从!走!”
“溯从!走!”
……
魏馨尖锐的喊声一遍一遍地重复在她耳边,陆洱像是个机器人一样,自动倒带——播放——倒带,循环了二十多遍。
——“溯从,竟然在当时那架飞机上。失事之前,妈妈最后喊的是他的名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大脑才开始疲惫地缓慢运转起来,“可是怎么会呢?”
陆洱想,“怎么会呢?他和我差不多一样大。当年我才几岁……”
“哦,不对。他不是人。他是神,怎么会和人一样的年纪。”
是的,这就说得通了。
遮在眼前的所有迷雾全部被撕开了。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赔上一整飞机的人也要掠夺的;
为什么当初,作为父母的朋友的姚大壮,如此激烈地反对她调查海神;
以及……为什么溯从本人百般阻止她继续追查飞机坠毁的真相。
陆洱苦涩地看着手机,轻轻笑了。
他将她带到偏僻的别墅,关掉她所有得知外界新闻的渠道;
他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他反常的沉默和忧郁,他问她“就那么想知道真相吗”;
他最后想要独自离开,回到大海。
——理由很简单。她苦苦调查的事实真相,他是参与者,是知情者……甚至是触发者。
那些劫机的坏人为了得到他,不惜赔上了她全家十口人的性命。
而他在知晓这一切前因后果的情况下,仍然假装若无其事地和她在一起。
陆洱越回忆越想笑,越笑越大声。
到最后,她笑到几乎喘不过气,张大着嘴,一双眼睛通红,死死地盯着天花板。
溯从,你很好。
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