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花莲港外太平洋海域侦测显示，1994年到1996年间，该海域五十海里范围内出现过神秘不明海洋生物。”乱糟糟的短发埋在厚厚一叠海事记录上，一边用铅笔勾画一边情不自禁地念出了声：“据观测员口述，该生物体长15到20米，无鳞，皮肤呈金色，尾部和鳍部呈金红色……”
“陆！洱！”旁边的人把笔往桌子上狠狠一摔，张嘴大骂：“你那张漏风的破嘴，敢不敢拿东西缝上？”
铅笔划过纸面，一顿。女孩伸手捞了把她那乱糟糟的短发，连刘海一起统统抹到后面不慌不忙地扎了个马尾，这才慢慢抬起头来。
她皮肤偏黑，鼻子嘴都长得颇为平淡。眼睛却极特别，一双妖气灵动的丹凤眼，长在这么一张平平无奇的画纸上，竟横生出几分摄人的容色。
陆洱慢慢看向满脸愤怒的曲茵洋，对着她的脸，慢吞吞打了个哈欠：“哈……大冬天竟然也有蛤蟆，叫得真响。”
“你说什么！”曲茵洋眼睛一竖又要骂人，走廊里由远及近的皮鞋脆响让她及时将满肚子脏话裹巴裹巴咽了回去。
那皮鞋声三短一长，一个八拍结束后恰好停在研究室门外，静了一会儿，门被悄悄地推出一条缝，一只咪咪眼就嵌在那条缝里，把研究室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
“很好！大家都没有偷懒！我，姚大壮，在新年伊始，为你们感到自豪！”充满中气的声音满意地响起，醉心于工作的众人似乎这才恍然发现老板来了，连忙纷纷抬起头来。
门外站着一只胖子，胖得长宽几乎相等，被肥肉抢占了地盘的眼睛和嘴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挤出一个居高临下的微笑俯瞰众人，正是研究所所长兼独家老板姚大壮。
“为老板服务！”众人齐声回答，铿锵有力，曲茵洋喊得最响，显得陆洱就有点要死不活。
这里是姚大壮海洋科学研究所，曲茵洋啊，陆洱啊，都是姚大壮雇佣的海科研究员。姚大壮显然对这火热的研究氛围很满意，铁树开花，居然一开口就说起了过年放假事宜：“还有一周就要过年了，明天开始，我们就正式放假。值班的安排你们心里有数，另外，还有一件事。”他搓了搓手，走进来捡了张空椅子坐下：“我这里，有个私活，要这几天。”
“要出差，食宿我全包，另外报酬2000块。”姚大壮的小眼睛扫视一圈：“谁去？”
研究室里一片寂静。
谁他妈愿意为了区区两千块，舍弃姚扒皮这一年仅剩的一次年假啊。
陆洱也低头做沉思状，实际脑子还没从刚才那条金色大怪鱼里拔出来。冷不丁就听到曲茵洋又开始不甘寂寞地找她的茬。曲茵洋说：“老板，让陆洱去呗。”
陆洱没接茬，曲茵洋就阴阳怪气地补充道：“……反正，她也没地方过年。而且两千块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对她来说，可不少了。”
姚大壮就扭头问陆洱：“小陆，你觉得怎么样？”
“嗯……”陆洱低着头，看不大清表情，似乎是在考虑。再抬头看向姚大壮时，她脸色镇定，嘴皮一掀，惜字如金道：“一万块。”
姚大壮嘴角抽了抽：“三千五。”
“八千。”
“……五千！”
“唉。”她叹了口气。“成吧。”
陆洱翘着二郎腿坐着，姚大壮扳着屁股下面的椅子朝她挪了挪，把周围闲杂人等统统轰了出去。
“是这样……”他尴尬地搓了搓手：“我女儿，姚美美，你知道吧？她跑到台湾去玩了，玩了一个月了还不回来……大过年的她妈她外婆都想她，我说的她不听。”他一拍腿：“对了，我记得美美还来研究所玩了几次啊？你们关系如何啊？”
“啊……”她想了想：“还可以吧。”
“还可以就好！”姚大壮一把握住她的手，激动道：“小陆啊，这回我可全拜托给你了！一定要把她带回来！”
“呵，呵呵，”陆洱干笑了两声：“您轻点儿，我手腕子快给您捏折了。”
目送姚大壮喜气洋洋地出门，陆洱挠了挠耳朵，伸手把压在一堆资料下头的手机掏了出来。
姚美美的台湾号码就告诉了她一个人，她直接拨了过去。
那边刚响了一声就接了。陆洱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大美妞儿，你老爹花五千块大洋雇我去台湾抓你，你自己赶紧回来，姐姐分你两千。”
“嘿嘿！姐姐！你过的好吗！”那边嘻嘻哈哈混杂着兴奋的音乐，姚美美那嗓子像一把银铃，咣叽咣叽笑得陆洱直皱眉。她把听筒拿远了点，过了好几秒才贴回来，就听到姚美美说：“我才不回去，姐姐，这回真不一样。”说完她一顿。
陆洱知道她这绝壁是深吸一口气要发大招了，一边拉开研究室的门另一边把胳膊伸直了，果然，就听见姚美美的尖叫宣言响彻走廊：“我遇到真爱了——嗷嗷嗷！”
陆洱把手机肩膀上一放偏头夹住，伸着胳膊，一下一下地往上挽衬衫袖子，一边听姚美美在那边噼里啪啦地发表单恋感言：“我给你说他绝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到过的最特别的男人，”第八十七个最特别的，“帅得简直不像个人类，我差点就被电晕了，”第五次犯病了，“他像天神一样出现在海上，救了我，我无以为报，只愿以身相许……”
陆洱把袖子挽好了，微微侧脸，打断姚美美：“美美，美美，你等等啊。”说着她上前一步，从背后拍了拍靠着墙正和别人在聊天的曲茵洋。
陆洱172，比曲茵洋整整高了一个头。曲茵洋扭头时脸上还带着笑，一回头就看到一个拳头猛地袭来，贴着她的脸，“呯”地砸在了她身后的消防盖子上！吓得曲茵洋下意识尖叫一声！
陆洱一手拿着手机，砸她的那只手化拳为掌，撑在曲茵洋身后。她低头，眸子阴寒冰冷，牢牢控制住脸色煞白的曲茵洋。
“曲茵洋，你既然知道我无父无母，身负巨债，就应该知道，我能平安活到这么大，绝对不是好惹的。”陆洱冷酷地盯着她，像是蛇看着毫无还手之力的青蛙：“与其天天看我不顺眼，不如去盯着你那个到处偷吃的男朋友。”
曲茵洋脸色剧变，下意识就要反驳。就看到陆洱漠然地松开了她：“信不信由你。我撞见过好几回了。”
陆洱威胁完人就跑，电话里还不忘调戏姚美美：“怎么样？被迷倒了吗？”
姚美美屏息一瞬，突然欢呼：“姐！你不愧是我姐！太他妈的帅了！”
“小孩子不要说脏话，”陆洱笑起来。
“来，接着说，你那个在海上救了你的真爱，有照片没？长什么样子？”
姚美美笑得嘻嘻嘻地，很快，一张偷拍照片，就通过微信传了过来。
陆洱漫不经心地点开，扫了两眼，笑容渐渐凝固在了嘴角。
傍晚。
陆洱确认好明天一早去台北的机票订单，第N次把姚美美的那张偷拍翻了出来。
那张偷拍是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在黄昏下，背对着镜头坐在海边礁石上。偷拍水平太差，整个人都模糊不清，不过陆洱的重点也不是这个。
她表情肃穆，将图片放到最大，拉到右下角，男人坐着的石头下方的海平面上。那里被她用图像处理技术处理成最清晰的样子，陆洱手边就是资料，笔记本上是她根据二十年来所有资料汇总画出的大概草图，她两相对照，仔细比对。
那礁石下，海水中，隐约可见一条十几米长的阴影。修长，柔软，藏着水下的隐隐的金色，让人联想起古代神话中龙的躯体。
——照片上的轮廓，竟然和她多年研究的结果，惊人地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