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反而让乔丝言稍微愣了一下。
“乔丝言,你这么恨我,”容谨遇用手揉了揉眼睛,虽然嘴上苦笑着,神态却很平静:“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恨我……真没想到。你看,你连我妈妈都杀了……”
他大概是想把眼底的红丝揉下去,谁知道却越揉越红,到最后几乎有些潮湿了。
“你别担心,即便是这样,我也舍不得送你去监狱,我也舍不得,看着你被判刑,乔丝言,我恨我自己……”
乔丝言越听着他的话越觉得有点古怪,忍不住打断他,厉声道:“容谨遇,我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杀陈玉洁,我再说一次,我没有杀她!”
“我今天却是见过她,可是她先来约我的……”
容谨遇听着乔丝言的话,神情也平静得超乎意料,可是那本红色的护照却艳丽的灼伤了他的眼,将他所有理智一起灼伤。
但是容谨遇表上面依旧很平静,就如一座死火山,他点点头叹了口气,说:“我听着。”
容谨遇的态度,摆明了不信,这样的他,却好像完全是乔丝言在诡辩了。
乔丝言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了,看着眼前这个憔悴的男人,声音像是从冰箱里面拿出来的冰垛子:“容谨遇,如果你有证据,就通知警察上门,如果没有,别怪我告你骚扰!”
容谨遇抬手捂住眼睛,同时打断了乔丝言:“我竟然,舍不得,你走吧,不是有了护照吗,飞机票要不要我帮你定。”
乔丝言望着他的身影,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舍弃了门,转身往自己卧室门里走:“不用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连带着屋子里面都沉重了起来,但是却很平静的没有一丝火药味。
乔丝言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容谨遇也一反常态的只专注于靠着墙,连眼睛都没往乔丝言这边瞟一下。
原先乔丝言就是准备收拾收拾东西离开海市的,所以她径直去了卧室收拾东西。
她的手还没好,行李就懒得多带了,其实屋子里面的东西本来也就不多,大部分是衣物和书,可以留下让季小月帮她处理,要带走的只是一些存折细软之类。
大件东西也不能指望一次带全,好在她租房的期限还有很久,将来让季小月帮着转租或者退租都没有问题。
她很快就将东西收拾好,拉起一个轻巧的小行李箱走到外边,只见容谨遇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靠着墙抽烟。
就这短短一会儿功夫,他脚下竟然已经丢了五六个烟头,客厅里没有开窗,一股浓重的烟味呛得人头痛。
“这么快啊,”容谨遇看她出来,还苦笑了一下:“我以为还要再等一会儿呢,我开车送你。”
“不用送了,我自己打车就行。”
“丝言,我还是送送你吧……”
“不用了。”乔丝言打断他:“容谨遇,真不用了,谢谢。”
容谨遇看着手上的香烟,沉默了一会儿,站直身体,走到乔丝言面前。
他身上烟味很重,表情竟然出乎意料的平稳冷静,虽然让乔丝言感觉平静得有点古怪,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没有要突然发火的迹象。
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乔丝言也软了一下心:“容浩天的事情,你可以问一下林耀,也许他手上还有一些别的资料,至于陈玉洁,我确实见过她,可是没有杀她。”
“乔丝言,”容谨遇打断她,看着她的眼睛问:“我们相识也有三年了吧,重逢的这两年多以来,虽然我脾气不好,对你也不好,但到底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有稍微喜欢过我一分吗?”
乔丝言吸了口气,默然不语。
容谨遇像是知道这个答案,顿了顿又问:“那你……曾经少讨厌我,哪怕只有一点点吗?”
对于这个问题,乔丝言还是一言不发,甚至连目光都移开了,不去看容谨遇。
“……我知道了。”容谨遇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竟然笑了一下,侧过身体,给乔丝言让开通向大门口的路:“你说的很明白了,我也听明白了,那——那我就不送你了。”
乔丝言听完容谨遇的话,垂下眼睛,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紧了紧,随即再没有犹豫的拉起行李箱,大步往门口走去,刹那间和容谨遇擦肩而过。
这一刻,也许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分别……
乔丝言一直低着头,因此没有看见那瞬间容谨遇盯着她的眼神,眼底暴涨出来的戾气,简直能吃人。
那仅仅只是擦肩而过刹那间的事情,当乔丝言越过容谨遇刚刚抬起的脚步落下的时候,容谨遇在她身后抬起手,狠狠一掌切在了她后颈上!
容谨遇专门练过,一记手刀虽然不像在部队打滚的侯子岩能够劈开几块砖头,可是这一刻,只要他的力道再稍微用力一点,那劈在乔丝言脖颈的分量,当时就能把乔丝言的颈骨完全绞断。
对于乔丝言,黑暗来得措手不及,她甚至没能感觉到多少疼痛,就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软了下去,紧接着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乔丝言没有摔倒在地,自然也没有感觉到摔倒的疼痛,因为容谨遇及时的伸出手臂,把她搂在了怀里。
“你真的以为我会让你走吗?”容谨遇死死抓着乔丝言后脑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乔丝言。”
容谨遇死死的抱着乔丝言,将她锁在怀里,几乎想要就这样融进自己的骨血里面去,在她耳边像是呢喃又像是低诉的说着:“丝言……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走,迫不及待的——连我骗你都看不出来?!”
乔丝言没有办法回答他。
她的双眼紧闭,面容平稳,已经陷入了很深的昏迷中,就像沉沉的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容谨遇抱着她,慢慢的跪坐在地上,却还是死死的搂着乔丝言的身体。
他搂得是这样用力,以至于似乎能够听到乔丝言的骨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然而容谨遇却完全没有查觉。
这一刻的容谨遇,只是把头深深埋在乔丝言的颈窝里,肩膀剧烈的颤抖着,就仿佛哭泣的频率一样。
容谨遇是心底的痛,痛的他无法言语。
而乔丝言却是被结结实实痛醒的。
乔丝言一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眩晕感,那种恶心得让他想吐的感觉。
这一刹那间,乔丝言睁开眼睛,几乎是看不见眼前东西的,只有朦胧的光线,过了很久,才勉强看清自己是躺在家里卧室的床上。
艰难的转了一下头,窗子被厚厚的窗帘完全遮住,屋子里面的光线非常的暗,只有一盏昏黄的起夜灯,这样的感觉,让她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感觉一点一点的回笼,想要抬手去拿闹钟,却发现一只手被反铐在床头上,另一只受伤的手倒是被搁在被子里。
连抬一下手的力气也没有,后脑持续不断的传来眩晕和疼痛,乔丝言勉强集中精力回忆了一下——应该是容谨遇打的。
乔丝言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其实什么都吐不出来,只干呕了几下就没了力气,软软的靠在床上喘息着。
一点力气也积蓄不出来了。
这时门“咔哒”一声的开了,昏暗的房间里漏出一片亮光,可以根据光线来判断,现在应该是白天吧……
没让乔丝言多想,紧接着容谨遇就走了进来,并且再一次的关上了门。
乔丝言几乎是急切的转过头去,视线紧紧的锁在容谨遇身上,张了张嘴,却发现声带嘶哑,艰难的说了声:“水……!”
乔丝言从没有告诉过别人,甚至连季小月也没有告诉她,自从在浴室自杀的那一天之后,她就再也不能一个人呆在狭小昏暗的空间里了。
每当她孤零零呆在一个房间里,那种周围没有声音也没有光线的时候,乔丝言就无法抑制的想起自己母亲,想起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想起鲜血淋漓的自己……
那淋漓的、狰狞的、大片大片的血迹。
那刺目的红色,最终又凝固成血泊中母亲和孩子无辜的脸。
乔丝言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自己的臆想,她其实根本没有见到母亲和孩子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当年,为了掩盖罪证,乔丝言的母亲从倒地身亡到被强行火化,中间只隔了短短的一天。
当那个孩子从乔丝言的身体里面流逝的时候,她的母亲在焚尸炉里化为灰烬的时候,乔丝言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
从那个时候开始,那个时候披上婚纱期待着嫁人,憧憬着孩子的降生,那样的幸福,却一下子变成了噩梦。
噩梦醒后,随之而来的人生充满了无穷无尽、宛如浓黑色的夜雾般,没有一丝光亮的绝望和痛苦。
乔丝言在那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煎熬中煎熬着,报复的念头,有时乔丝言甚至会对自己的变化感到震惊。
她有时恍惚觉得,这个名叫乔丝言的人已经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脑海里偶尔冒出的恶毒、那种残忍的想法甚至让乔丝言自己都感到十分的心惊。
乔丝言隐约的畏惧着这样的自己,可是却又束手无策。
没有人能帮助乔丝言,没有人能开导她,直到有了一个神秘的苏朋,可是每一次引导,就像是宿命般,都会被容谨遇有意无意的打破,每一次的救赎,都变成了推动乔丝言往悬崖更近一步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