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还尘缘,定尘埃
党米儿2018-03-05 13:035,143

  逃离了城市,我卸下作家的职责,也只不过朴实的乡下丫头。

  打拼多年,早让我更怀念家乡的绿水青山了,伤痛了,就回家,心累了,就回家。

  刚下了车,窄窄的小径将我送转,不知不觉来了爸爸的墓前,这是我工作几年后托人回来重新修的。

  由于工作原因,一直未来拜见,那张灰白的三寸头像贴在墓前,似乎也含着担忧的目光。

  爸爸,是您在担心我吗?

  我的心陷入无线低谷,不禁忆起那段不美好的岁月。

  办理完父亲的丧事时,我没有心思再继续学习。

  又是一次偶遇,或者说,莫教授是刻意在等我。

  仍然是欧明的樱花树下,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微风穿过草坪的沙沙声。

  她告诉了我她的过往。她说,她叫童梓荨,曾经也是童芊荨,可她不能以这个身份活下去。

  她也失去过亲人,因此劝我要振作。

  她说,关于二十几年前的一场官司,十几年前她做过一件很傻的事情。

  她说,她活了快五十岁的一半,是欧律师让她明白什么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她的一生,也很坎坷。经历了身世的漂泊,扑朔迷离的亲情,恐怖分子的连番打击,以及在仇恨中的迷失……

  “那明初呢?你还爱他吗?”

  她告诉我,明初不是他的哥哥!

  于是我觉得,他,也许是教授真正爱过的人!

  但那只是曾经。

  她抬头忘了望星空,樱花飘零在她秀发上,显得有些凄美。

  她不说话了。

  我们两个在路边坐了很久,吹着夏日晚风。

  忽然,有一个黑影出现在视线里。

  是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他没有戴墨镜,瞳孔是复古的墨色,看久了就会让人感觉深邃。

  莫名地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也不知道他过得该干嘛?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轻轻的走到莫教授面前,将手递给她。

  我静静的望着这两个人。

  “走了。”

  男人嘴角微微上扬,又出一丝微笑。

  我心里笃定了,那个人就是莫教授口中的“笨蛋”“流氓”“痞子”“丈夫”!

  莫教授很幸福地笑了笑,将手搭在他的手上。

  欧律师注意到了我,礼貌地向我点了点头,却没有一丝表情。

  果然,他的温柔只留给她一个人。

  他们甜蜜的依偎在一起,要离我远去了。

  “他,是我的初恋。”

  我惊讶的抬起了头,望向那远去的背影。莫教授的话还飘荡在我的耳边。

  “他……是我的初恋……”我一个人在原地喃喃自语,体味着这其中的深意。

  我眼睛一亮,恍然大悟。

  心灵不管如何痛苦,生活仍然还在继续。

  那时的我只是想着:不行,我不能哭,我得和哥哥一起扛起这个家!爱情不是面包,我还有我的家人!

  于是,我选择了辍学……

  我的泪光模糊了视线,上前半蹲在墓碑前,轻轻伸出手去,触摸碑上冰冷的文字,“党林,党米儿之父。”一个个字都刻在心底的痛。

  “爸,我好想你。”我终于嚎啕大哭,报膝痛声捶胸,感到撕心裂肺,脑海中思绪不断涌现,爸,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把心交出去的,我没有听你的话,现在你在天国看到女儿如今的痛苦,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天真呢?

  爸,我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我默默守护他那么多年,却换来他一场无情的骗局?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骗我,不爱。有那么难开口吗?

  他分明又闯入了我的生活的,爸,当时我该不该听他把话讲完呢?我也没有接他的电话?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接受现实吧,你都欺骗自己十年了,还不够?党米儿,别找借口了,你是被上帝抛弃的人,父母抛弃你,连你爱的人也不会爱你,你有什么资格伤心?

  “爸”我口齿不清中,不知哭了多久,轻声呼唤着爸爸,希望能寻得一些慰藉,可是,留下的,只有一袭山气和寒人冷风。

  快傍晚了,整理了一下容颜才打算回家,沿途极力地调整心情,怕给家人带来负面情绪。

  “哇,这儿谁呀?我瞧瞧,呀,是党家女儿啊!”在途中突然有位大婶打量了我,抓住我的手,很激动地说。

  我只抿了抿嘴角,实在没有太多精力。

  “怎么?不记得我了?我是你邻家大娘,小时候,你爱来我家玩,总被你妈逮回去念功课啊。”她见我不怎么热情,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我自然知道妈妈叫我回去不是“逮”。

  “哈,如今挣大钱啦,回来孝顺老人?!”她又瞥了我一身淡蓝色的大衣外套,谄媚地说。

  我也不好说什么,记忆中确实有那么一个人,记得她家闺女比我大八岁的,就顺势领了她进家门。

  母亲远远地在门内,坐在椅子上也不停地抹泪,我知道她心中的辛酸,好不容易见得我一面,若不是她身体不允许,只怕她是不愿让我一个人在外漂泊的。

  “妈——”我丢了行李,冲过去抱住她的膝盖,却致力止泪,因为我知道,我若哭了,妈妈怕会认为天都不晴了,甚至会塌了半边天。

  我猛地又想起哥哥,男儿在外是否也曾躲在角落里暗自神伤?

  妈妈见大娘也跟着来了,一把抹了泪,她是不会在外人面前掉泪的。俩人也客套了几句,大娘也无非贬低自家女儿几句,顺道提了些补品走,妈妈也没说什么,只在大娘走时,叮嘱她将奶奶送下来。

  “妈,你怎么看得惯大娘这幅嘴脸,如今我家好些了,倒来贬低自家儿女,大姐二姐怎么摊上这么个吗?”

  我一边说道一边很熟练地走了房门放行李,虽然,很久没回来了,但房间的装饰是没变得。

  “哎,怎么能这么说呢?当初若不是你大娘大爷逼得我们,你和你哥哪会有今天的出息,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不能忘亲情的。”

  妈妈的一番话,让我的心为之一动,可是父母心都善为何老天不赐他们长寿呢?思绪恍惚中,犹听得妈妈又反问。

  “哎,倒是你,咋就突然回来了?也不打个电话,是不是你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我愣了一下,果然知女莫若母,不论我与妈妈分隔多久,始终有时间不灭的情结。

  时间果然是个催熟剂,以前对父母的不理解也都转化成了深刻的爱。

  我知道,妈妈和我一样,一生都是苦的。

  或许我会比母亲幸福,因为我才生活了十几年。

  我的爷爷在他们那个年代是村委书记,党家那时候在村子里可算是个大户人家。

  我的爸爸有三个兄弟,他最小,排老四,大伯、二伯、三伯小时候都不爱读书,我爸是家里唯一的高中生。

  后来,突逢爷爷病逝,家里闹着分家产,大伯、二伯借由我的父亲读书花了不少钱,让他净身出户了,只留了个党家的祖籍。

  再后来,我的父亲被迫终止了学业,到福建打工遇到了我的母亲。

  根据爸爸的描述,妈妈那时是扎着两个长辫的朴素丫头,身子也单薄。

  那时候外公得了重病,妈妈在路边找人卖血,因为是农村人,没有多余的钱,便是以人作抵押,父亲路过时,见妈妈是个孝女,主动为外公献了血。

  从此,她们便相识、相爱至今。

  我曾问过妈妈是不是因为爸爸帮助了外公才爱上他的?

  她说:“我曾许诺过他可以嫁给他报父恩,但他并没有乘人之危。”

  兴许,妈妈是看上爸爸的善良了吧!

  可是好景不长,爸妈结婚后先后生下了哥哥和我,由于福建逮计划生育,不得不又回到了四川老家。

  爸爸说,当时三伯、大伯也都结了婚,生了孩子,以为我们一家人又要回去争财产,一直对我们刻薄、刁蛮,奶奶时时会看不过去,偷偷给我们送鸡蛋来。

  但一被大娘给逮住,就会被说。

  我只能愤然地道了句,“大娘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奶奶呢?”

  可爸妈却总叹气说:“你还小,很多事还不懂。”

  是啊,当时我确实太小,我知道这些事儿也在我上初中以后,在这二十几年里,大娘的两个姑娘,一个考上了大学,一个沦为三陪小姐——这一直是我们党家的耻辱。

  大姐虽然考上了大学,却大约是读成书呆子了吧,被网友搞大了肚子就不翼而飞。

  未婚先孕,又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家常。

  三伯的两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大哥、二哥,对我也都挺好,但爸妈总提醒我,只有我自己的哥——最亲,他们没少干坏事。

  大哥本可以考大学,但那时查出有肝炎,就终止了高考,二哥个子高,长得帅,却不爱读书,早恋去了。

  二伯一直穷困潦倒,至今未婚。

  惟有我家一儿一女,这就得了大娘三娘们的嫉妒,加之我哥又考上了大学,就更见不惯我家了。

  哥哥因为在老家学习,年纪又比我大,看东西比我透彻。

  时常受大家吵架的影响,就连高考前大伯三伯也硬是弄出个幺蛾子来了。

  奶奶被气得住院了,哥哥因为忧心奶奶,高考没考好,只上了重本线,也只走个二本院校。

  可这似乎还没达到那几家人的预期,一直在院里倒腾。

  后来爸妈商量了很久,不能让我也走了哥哥的路,联系了妈妈娘家教书的林老师,她的表弟叫我去试试考不考得上——华歆。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如愿进了城读书,爸妈也忙于奔波工作,很少关心我,幸好免了学费,不然一学期一万多的学费,只怕得害的哥哥连大学也读不成了。

  我还记得那天领到通知书时,爸妈激动地掐疼了我的胳膊,一个一个劲儿地说:“米儿啊,我的宝贝,爸妈只能为你改变这些了,要想我们家不被别人嘲笑,就争口气,考个好大学,也不枉费我们这几年忍气吞声。”

  刚开始我为了家族拼命地读书,读书,在我的字典里,从看见除读书外的东西,也许就是那时,才埋下了陈闵对我的恨吧!

  但,渐渐地,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当每一次温馨的关爱被阻挡在冰冷的电话前时,当所有的问候都直指成绩的时候——我,被父母抛弃了,我只是个学习的工具,我只是他们扬眉吐气的棋子。

  我甚至想:爸妈,根本不爱我。

  也就是哥哥会时常在大学里打来电话,不过也都落到成绩上。

  我有时也跟哥哥讲过我叛逆的思想,他也总疏导我,让我理解爸妈的难处。

  但当我每次回到出租屋时,面对的是冰冷的墙面,我又怎能理解爸妈对我的爱呢?我。只是个孩子!

  上了大学以后,我渐渐思念亲人,也大胆承认我的牵挂。

  村里人见我有了出息,也比较照顾我母亲。

  那个暑假我去扫了父亲的墓,承诺父亲一定不辜负他的期望。

  原以为高考后我的前途尽在自己手中,没想到,哥哥的工程出了问题,学校为了声誉要把哥哥送去美国躲避舆论。

  母亲也因长期在外劳累而传来半身瘫痪的消息。

  徐颖学姐因为家里不同意她与哥哥来往了,也分了手。

  我不想成为家里的负担了,又因为我在网络上写的小说小有名气,选择了做小说作家,曾在偶然间莫念教授谈心,但最终她的答案是让我遵从本心!

  我便最后选择了偷偷休学。我想,与其违心地上学,不如去做真正能帮到家里的事。

  也许是带有一些人的留恋,总没有改笔名,总偷偷地想象有些人可以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到我,但随着时光的碾压,我渐渐忘记了一些事情。

  这一晃,便是入高中以来的第十个年头了,我以为自我修学的那个决定开始,我就永远和他们失去了联系了,奈何世界之大,心脏之小,仅仅能存在的地方,却恰遇到十年后的他们。

  孟俊一回国就和我联系了,夏夏也毕业当了几年华西骨干医生,萌娜从厦门大学毕业后学成归来,如今做了T公司的一名金领,偶尔接济一下我这个贫寒作家的生活。

  我时常寄工资回来,妈妈这些年的日子才稍稍好些。

  望着那张长满皱纹的脸颊,我只看到心痛!

  我甚至不愿去回答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

  总不能说是感情问题吧!

  妈妈为我付出太多了……我想她再为我操心!

  “呵,能出什么事,就走的时候忘了拿手机了,就没打电话,这样,给你个惊喜不好吗?”我条件反射地摸了摸大衣口袋,没有某些东西,骤然回忆起临走前那一幕。

  确实,刚才意识到自己在气昏了头时,挂了裴睿的电话,一把将手机甩在了沙发上。

  “米儿啊,你这丢三落四的毛病没改,在外面学的甜言蜜语倒不少,啊。”我能从妈妈的语气中听出她的欢悦,虽然她嗔怪我,我脸上也终于舒展了笑颜。

  静静地在里屋收拾着,感觉一尘一土都是那么的亲切。

  “妈——你。”我隐约听得妈妈在外的声音在颤抖,我立马跑出去,只见一个银发斑驳的老人柱了拐杖蹒跚而来。

  “奶奶。”我跑出去搀扶。

  “妈,怎么大嫂没送你?”妈妈显然很惊讶,但我丝毫不诧异。

  老少寒暄问暖,奶奶也止不住流泪,这些年,我到底为了些什么?我心底问自己,我茫然了。

  “出去这几年可与你哥多联系没?”奶奶问道,但我不再反感她的重男轻女了,因为我知道,我可在某个地方亏欠了哥哥,暂回那一点的爱来弥补吧!

  也不知道,他能感受到妹妹的心意吗?

  “妈,家里有座机吧?”我印象中有寄过钱回来安装电话的。

  妈妈果真说有,我分明在一瞬间瞥见奶奶银白的发间闪过一缕光,拨通电话的一瞬,我觉得沉重了,似乎和哥哥通话都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先接电话的是奶奶,然后是妈妈,二人都哭成了团,奶奶说多想他,问他多久回来,而妈妈却叫哥哥放心在外打拼,说她和奶奶以及我身体都好。

  最后提到我,妈妈说这是我打的电话,所以哥让我听电话。

  接过来,两头都是沉默。

继续阅读:第五十七章 梦碎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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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樱花那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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